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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榭旁,丝竹管弦之声依旧悠扬,妃嫔们言笑晏晏,推杯换盏。然而,这层虚假的祥和之下,空气早已绷紧如弦。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带着惊疑与探究,聚焦在刚刚“更衣”归来的昭妃沈清漪身上。
沈清漪端坐于紫檀圈椅中,身姿挺直,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优雅。她脸上薄施脂粉,掩盖了方才在暖阁中的苍白,唇上点染的嫣红口脂为她增添了几分不正常的艳色。她甚至伸出纤纤玉指,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从容,轻轻拂过身旁一盆开得正盛的“幻月昙”那妖异的紫红色花瓣。细碎的金色花粉沾染在她莹白的指尖,在秋阳下闪烁着诡谲的光泽。
然后,在皇后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沈清漪将那沾染了花粉的手指,缓缓抬至鼻端,深深吸了一口气。她闭上眼,长睫微颤,脸上竟浮现出一种沉醉般的、无比“享受”的神情,仿佛那馥郁到令人窒息的甜香,真是世间绝顶的享受。
“皇后娘娘宫中的奇花,果然名不虚传。”沈清漪睁开眼,眸光清亮,直直看向主位上脸色已然微变的皇后,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带着淬毒寒意的弧度,“这香气……浓郁霸道,直透肺腑,当真是——令人难忘。”
“难忘”二字,被她咬得极轻,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皇后心头!
皇后脸上的雍容笑容瞬间僵硬,如同戴上了一副拙劣的面具。她藏在广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沈清漪那反常的“享受”姿态,那意有所指的“难忘”,还有她指尖那刺目的花粉……无不昭示着一个可怕的可能——她知道了!她知道这花有问题!她刚才的离席根本不是不适,而是去验证!
一股寒气从皇后的脚底直窜天灵盖!计划败露的恐慌和被当面挑衅的狂怒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要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她强压下翻腾的心绪,扯出一个更加僵硬的笑容:“妹妹喜欢就好。此花难得,香气确实……别致。”她避开了“难忘”二字,语气干涩。
沈清漪不再看她,目光平静地扫过面前案几上的瓜果点心,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举动从未发生。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体内正进行着一场怎样凶险的拉锯战!
玉桃给的清心护胎丸正在与那渗入骨髓的阴寒剧毒激烈对抗。清凉的药力试图抚平躁动的气血,如同涓涓细流努力冲刷着汹涌的寒冰暗潮。但那股源自“血髓兰”与羊脂白玉混合生成的邪毒之气,如同跗骨之蛆,在她经脉中疯狂流窜,不断冲击着脆弱的宫房!
每一次对抗,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冷汗再次不受控制地渗出额角,又被她强行用意志压下。小腹深处,那熟悉的、如同冰冷钢针攒刺的坠痛感,正以缓慢却不可阻挡的趋势,一点点加剧!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腹中那个顽强的小生命,正在这无声的厮杀中痛苦挣扎!
她必须撑住!撑到那个人的到来!这是她唯一的翻盘机会!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丝竹声变得刺耳,妃嫔们虚假的谈笑声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沈清漪端坐的姿态依旧无可挑剔,甚至还能偶尔对贤妃或丽妃的闲谈报以浅淡的微笑。但只有紧挨着她的玉桃能感受到,她扶在扶手上的那只手,指尖冰凉刺骨,并且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宽大宫装下掩盖的身躯,正因极致的痛楚而绷紧如弦!
终于——
腹中猛地一阵剧烈的、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痉挛袭来!沈清漪身体剧震,闷哼一声,再也无法维持端坐的姿态,整个人痛苦地蜷缩下去,双手死死扣住隆起的小腹!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她的鬓发和后背,脸上强撑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濒死般的灰白!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依旧凄厉的痛呼,终于冲破了沈清漪紧咬的牙关,撕裂了水榭内虚假的平静!
“娘娘!”
“昭妃娘娘!”
惊呼声四起!所有妃嫔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贤妃、丽妃等人骇然起身,围拢过来。
玉桃第一时间扑到沈清漪身边,用身体支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惊惶:“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快!快传太医!传李太医!”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火的利箭,狠狠刺向主位上脸色煞白的皇后,厉声嘶喊,声音响彻整个御花园:“快来人啊!昭妃娘娘腹痛不止!见……见红了!”
“见红”二字,如同平地惊雷,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混乱瞬间爆发!宫人们惊慌失措,乱作一团。妃嫔们花容失色,纷纷后退,生怕沾染上这突如其来的灾厄。
就在这时,一声带着雷霆震怒的暴喝,如同虎啸龙吟,从水榭入口处炸响:
“都给朕闪开!”
只见一身明黄常服的萧珩,如同挟裹着狂风暴雨般疾步冲来!他身后跟着气喘吁吁、提着药箱的李太医,以及面色铁青的王德顺和一队杀气腾腾的龙禁卫!
萧珩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眼中翻涌着毁天灭地的风暴!他接到揽月轩宫人报信时,心脏几乎骤停!当他赶到御花园,远远看到沈清漪蜷缩在椅子上痛苦呻吟的那一刻,所有的理智都被滔天的怒火和恐惧吞噬!
“清漪!” 萧珩几步冲到软榻前,一把挥开碍事的玉桃(玉桃顺势退开),单膝跪地,将蜷缩成一团、浑身冰冷颤抖的沈清漪紧紧抱入怀中!他触手所及,是冰冷的汗水,是剧烈痉挛的身体,还有那顺着她裙裾不断蔓延开来的、刺目惊心的鲜红!
那抹红,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萧珩的心脏!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声音都变了调:“清漪!朕来了!别怕!朕在这里!太医!李太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