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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家事法庭第14庭室的空调嗡嗡作响，像只恼人的马蜂。雨晴盯着自己映在抛光长桌上的倒影，看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正在把抗抑郁药瓶悄悄塞回包里。药瓶标签上张铭手写的"每日两次"被粗笔划掉，改成医生新开的剂量。
"林女士，您是否承认在女儿五岁时就向她灌输藏传佛教思想？"张铭的律师凯瑟琳·吴用钢笔轻敲文件，"比如这个——"投影仪亮起，雪儿六岁生日照片被放大，她头顶的纸冠上清晰可见藏文祈福经咒。
旁听席传来吸气声。我数到第三下才开口："那是雪儿自己选的图案，她认为'生日快乐'用藏文写起来像跳舞的小人。"
法官霍尔特女士挑眉："有证据吗？"
我正要回答，法庭后门突然被推开。雪儿穿着校服冲进来，辫梢还沾着文化俱乐部的彩粉。"我有证据！"她举起智能手表，"上周爸爸说藏文是'没用的少数民族文字'，就在这里！"
全场哗然。张铭的律师团慌忙交头接耳，而雪儿已经麻利地调出录音。张铭的声音在肃穆的法庭炸开："...学这些落后文化只会拖累你，看看欢喜叔叔，连正经大学都没上过..."
"反对！"凯瑟琳·吴站起来时碰翻了咖啡，"儿童证言需要提前——"
"请继续播放。"霍尔特法官的镜片反着光，"从1分15秒开始。"
录音里张铭的声音突然压低："...那个银盒子根本不该出现，布莱克基金会的人看到新闻都快疯了..."接着是纸张翻动声，"...只要证明雨晴精神不稳定，矿业投资就能..."
张铭突然砸桌而起："这是剪辑的！"他西装第三颗纽扣在剧烈动作中崩飞，正打在书记员额头。混乱中，我看见雪儿对我眨眨眼——天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了间谍手段。
"休庭二十分钟！"法官敲法槌时，我拽住雪儿手腕："你怎么没在学校？"
"乔治王子帮我请的假。"她得意地晃着手机，屏保是小王子举着她写的三语诗《我的三个根》的自拍，"他说这诗应该给女王看。"
我胸口发紧。那首诗最后一段是雪儿用歪扭的藏文写的："阿妈说心要像糌粑一样揉合三种面粉/阿爸说脑子要像瑞士表一样精确/欢喜叔叔说灵魂要像雪山融水般自由/而我觉得自己像彩虹/不需要证明哪种颜色更漂亮"
走廊尽头，张铭正对着电话低吼："...立刻联系西藏那边，必须比欢喜先找到..."看见我们，他猛地挂断，脸上瞬间堆起假笑："雪儿，爸爸只是担心——"
"你担心的是矿业投资吧？"雪儿突然用中文说，发音标准得可怕，"欢喜叔叔昨晚发来的地图我都看见了。"
我和张铭同时僵住。那幅从布莱克文件里找到的矿脉图，我明明只发给了雨晴律师！
雪儿掏出个迷你投影仪——乔治王子送的"间谍玩具"，将影像投在法庭白墙上：泛黄地图上，邦达草原某处被红圈标记，旁边德文标注「Uranvorkommen」（铀矿）。而叠加在上面的现代卫星图上，同样的位置正打着"张氏矿业"的勘探标志。
"今早地理课学的叠加分析法。"雪儿声音清脆如风铃，"爸爸，你投资西藏矿业是为了帮我找故乡的宝藏吗？"
张铭脸色由红转青，律师急忙把他拉进会议室。我蹲下平视雪儿："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发邮件时我正用妈妈电脑做PPT。"她睫毛扑闪，"那个德文单词我查了词典..."突然压低声音，"欢喜叔叔，乔治的嘎乌里有东西！昨天做手工时掉出来个小胶片..."
法槌声打断了她。重新开庭时，霍尔特法官面前堆满了新提交的证据。当书记员开始播放乔治王子朗诵三语诗的视频时，皇室新闻官的声明同步传来："...跨文化教育是现代英国的核心价值..."
张铭突然摔了钢笔。墨汁溅在他雪白的袖口，像一条蜿蜒的小蛇。
与此同时·西藏昌都?
酥油灯在强巴林寺的经堂里摇曳，将欢喜的影子投在绘有坛城的墙壁上。多吉老人用银刀划开嘎乌的夹层，一卷薄如蝉翼的羊皮纸飘落，上面用朱砂绘着令人心惊的图案——邦达草原的地下水系图，其中三条暗河交汇处标着密教符号"吽"。
"铀矿就在水系正上方。"陈明视频通话里的脸因信号不良而扭曲，"刚查到的，张铭的矿业公司去年就在这打勘探井，但被当地牧民阻止了。"
欢喜触摸着羊皮纸上凹凸的纹路，突然愣住——那些看似装饰的波浪纹，在指尖下显露出精确的海拔数字。这是套密码！他急忙翻开姑姑留下的经书，对照着第108页的注释表，朱砂符号逐渐翻译成坐标：北纬30°15'...
手机突然震动。雪儿发来张照片：乔治王子的嘎乌内部特写，金属夹层里嵌着片指甲盖大小的胶片。下条消息让欢喜浑身血液冻结："化学老师帮我们用显微镜看了，胶片上是名单！有布莱克和张氏矿业上海董事的名字！"
视频请求突然接入。雨晴苍白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是法庭休息室："法官要雪儿出庭作证...张铭刚刚威胁说..."画面剧烈晃动，传来玻璃破碎声。最后定格的画面里，能看见张铭正把什么文件塞进碎纸机，而雪儿的设计本被扔在一旁，封面上"文化平衡轮"的草图被咖啡浸透。
欢喜猛地站起，高原反应让他眼前发黑。多吉扶住他时，老藏医的嘎乌碰到他手腕，冰凉如雪。恍惚间，他听见姑姑的声音在经堂回荡："...白面具人要的是地下的火，我们守护的是天上的光..."
"准备车。"欢喜攥紧羊皮纸，"去邦达草原。"
伦敦法庭再现?
"请证人雪儿·张出庭。"书记员的声音让雨晴胃部绞痛。雪儿却镇定地整了整衣领，她今天特意穿了融合藏装元素的校服——白衬衫外罩着改良过的彩色邦典。
霍尔特法官罕见地微笑："孩子，你可以选择用哪种语言作证。"
雪儿走到法庭中央那块阳光照亮的地砖上，三种语言如溪流般自然交替："我想用全部母语回答。中文来自爸爸，英文来自妈妈，藏文来自欢喜叔叔。"她举起个彩色转盘，"这是我的'文化平衡轮'。"
转盘被分成十二格，分别标注着"上海外公家"、"伦敦博物馆"、"西藏强巴林寺"等字样。雪儿轻轻转动它："爸爸希望我全部时间在上海学奥数，妈妈想让我在伦敦读女校，欢喜叔叔说应该去西藏认亲。"转盘停下时，指针正指向"自己决定"那格。
"所以我的方案是..."雪儿深吸口气，"每年四个月上海学严谨，四个月伦敦学创意，四个月西藏学..."她突然换成藏语说了个词，多亏欢喜曾教过雨晴——"学灵魂的勇敢"。
张铭的律师刚要反对，皇室新闻官突然匆匆入场，向法官递交文件。霍尔特法官浏览后表情微妙："肯辛顿宫刚发布声明..."她推了推眼镜，"乔治王子将作为'文化融合教育倡导者'出席下周的联合国儿童论坛，并邀请..."法官顿了顿，"雪儿·张同学作为青少年代表同行。"
全场寂静中，碎纸机突然自动启动——张铭刚才塞入的文件竟卡住了机器，半张残页吐出来，上面"铀矿开采权"和"布莱克基金会"的字样清晰可见。
雪儿弯腰捡起自己湿漉漉的设计本，水珠滴在那张残页上，墨迹晕染开竟显出隐藏的红色印章——与欢喜刚发来的羊皮纸上的密教符号一模一样。
"法官大人。"雨晴突然站起来，手中平板电脑播放着欢喜从西藏发来的视频，"我想补充一份关于文化认同的专家证词。"
视频里，强巴林寺的喇嘛们正在邦达草原举行法会。镜头推近时，能看见他们围绕的并非传统祭坛，而是一口被彩色经幡包围的勘探井。欢喜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当地牧民三十年前就用水泥封了这口井，因为..."
画面突然切换成扫描件：1959年布莱克考察队的日志，记载着如何用焚烧寺庙转移注意力，实际在测绘铀矿位置。最后页的名单上，布莱克基金会现任主席的祖父赫然在列。
"休庭！"法官猛敲法槌，但雪儿的声音穿透了喧嚣："爸爸，你投资的矿会污染地下河！欢喜叔叔说那是藏区的血脉！"
张铭西装下的衬衫已经汗湿。当他伸手想拉女儿时，雪儿退后一步，突然用流利的藏语唱起歌来——这是欢喜教她的牧羊调，歌词讲述雪山如何用融水滋养万物。
皇室新闻官的手机突然响起。接通后，他表情越来越震惊："什么？西藏政府刚宣布...是的，立刻联系BBC！"
雨晴凑近时，正好听见电话那头喊："...邦达草原列入国家生态保护区，所有矿业许可即刻废止..."
张铭的律师团开始疯狂收拾文件。而雪儿站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线上，手中的文化平衡轮仍在缓缓旋转，十二种可能在她指尖闪烁如星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