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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茱莉亚学院大礼堂的灯光像探照灯般刺眼。雪儿站在讲台中央，能感觉到三千名师生的目光正灼烧着她的皮肤。右脸颊的抓痕已经结痂，但此刻又隐隐作痛起来。她摸出口袋里准备好的演讲稿——那页被雨晴修改过七遍的A4纸已经皱得像老妇人的脸。
"我叫雪儿·张。"她按稿子念出第一句，声音在麦克风里听起来像个陌生人，"今天我想谈谈..."
礼堂最后一排突然传来嘘声。雪儿不用看也知道是汤姆森兄弟和他们的小团体。自从上周的霸凌事件后，校长虽然处罚了他们，但整个高年级男生群体似乎把她当成了叛徒。
演讲稿上的字突然模糊起来。雪儿想起昨天半夜醒来，听见雨晴在厨房压抑的抽泣声——医生说的"先兆流产"四个字像刀一样悬在全家人头顶；想起视频电话里欢喜叔叔背后那片被勘探队破坏的草原，牦牛群在裸露的矿渣上茫然徘徊；想起爸爸秘书发来的"最后通牒"邮件：今天下午四点前必须签署放弃监护权文件，否则...
"抱歉。"雪儿突然把演讲稿对折，再对折，直到它变成掌心一块坚硬的方块，"我要说些不一样的了。"
她深吸一口气，解开精心编织的发辫。藏式彩绳与英国发夹纠缠着落下，在讲台上堆成小小的一团。这个动作如此突兀，连正在交头接耳的教师席都安静下来。
"这是我的头发。"雪儿用中文说，然后换成英文，"也是我的头发。"最后是藏语，"还是我的头发。"
礼堂里鸦雀无声。雪儿把折成方块的演讲稿撕成两半，撕裂声被麦克风放大得像雷声轰鸣。
"你们知道彩虹是怎么形成的吗？"她突然提问，声音不再颤抖，"阳光穿过雨滴时，会像三棱镜一样被分解成七种颜色。"
坐在第一排的校长微微前倾身体。雪儿从书包里掏出物理课用的棱镜，对准窗外的阳光。一弯迷你的彩虹立刻投射在讲台背后的校徽上。
"但没有人会问彩虹：'你为什么不能保持纯白色？'"雪儿将棱镜转动角度，让彩虹落在汤姆森兄弟所在的区域，"也没有雨滴会拒绝折射阳光，因为它觉得自己'不够纯净'。"
礼堂后排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雪儿看到几个高年级学生正低头查看手机——有人把她的开场发到了校园论坛，直播帖正在疯狂刷新。
"我爸爸是上海人，妈妈是伦敦人，欢喜叔叔是西藏人。"雪儿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露出挂在项链上的三样饰品：外公给的翡翠平安扣、妈妈送的十字架、欢喜叔叔给的嘎乌，"但这不意味着我被分成三份。"
她突然跳下讲台，走到第一排的校长面前："校长女士，能借您的钢笔吗？"
在全场错愕的注视下，雪儿回到讲台，用钢笔在手臂上画了三条平行线："蓝色代表泰晤士河，黄色代表长江，白色代表雅鲁藏布江。"她用手指蘸水抹开线条，三色立刻混合成一种新的浅绿色，"看，它们不会打架，只会变成更大的河流。"
直播帖的评论如洪水般涌来，雪儿看到有高年级学生开始把三色涂鸦传到社交媒体。汤姆森兄弟中的一人突然站起来大喊："但这违反自然规律！混血动物都会出现基因缺陷！"
礼堂里一片哗然。雪儿却不慌不忙地从书包里掏出平板，调出一份文件投影在大屏幕上："这是上周我的全基因组测序报告。看第47页，我的EPAS1基因有藏族特有的突变，这让我比纯种英国人更能高效利用氧气。"
全场哗然。雪儿滑动屏幕，展示另一张图表："而我的FOXP2语言基因同时携带中英文双语者的特征变异。牛津大学遗传学教授说这是'惊人的完美适配'，想邀请我参与研究。"
她停顿片刻，让整个礼堂消化这些信息："所以汤姆森先生，按照达尔文理论，我可能比您更'适者生存'哦。"
爆发出的笑声和掌声几乎掀翻屋顶。雪儿看到连最严肃的教务主任都在擦眼镜掩饰笑意。当喧闹稍歇，她的声音突然柔软下来：
"但我不想证明谁更优秀。我只想说..."她切换成三种语言交替的节奏，像一首自创的诗歌：
"长江教会我坚韧/
泰晤士河教会我思辨/
雅鲁藏布江教会我敬畏/
而爱/
爱不需要翻译"
最后的藏语词汇"???????????"（万物合一）回荡在突然寂静的礼堂中。雪儿弯腰捡起地上的发绳和发夹，重新编起辫子："所以这就是我的选择——不让任何一种文化成为束发带，而是让它们都成为装饰头发的星星。"
她刚说完，礼堂后方突然传来骚动。一个西装革履的身影正快步走向讲台——是张铭，身后跟着满脸焦急的校长秘书。
"我必须打断这个...表演。"张铭的声音因压抑怒火而颤抖，"雪儿，法庭刚刚..."
"批准了我的'文化平衡轮'方案？"雪儿平静地接话，"是的，爸爸，我十分钟前就收到律师邮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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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场再度哗然。张铭脸色铁青地举起手机："这根本不是我们商定的..."
"因为您从没真正和我商量过。"雪儿直视父亲的眼睛，第一次用上海话说道，"爹爹，侬记得我六岁辰光，带我去外滩看灯光秀伐？当时侬讲，最漂亮额风景是各种颜色一道发光。"
张铭举着手机的手缓缓垂下。雪儿转向全场，切换回英语："所以我的监护权将分为三部分：学期期间在伦敦跟妈妈生活，假期前段在上海学习STEM课程，假期后段去西藏学习生态环境保护和传统文化。"
她看向僵立在过道的父亲："爸爸，您仍然是我最重要的根，但树不能只有一条根。"
直播帖的转发量正在呈指数级增长。雪儿看到好几个老师也在偷偷录像，而汤姆森兄弟已经灰溜溜地溜出了后门。就在张铭似乎要说什么时，他的手机突然响起。接通后，他的表情从愤怒变成震惊，最后是难以置信的茫然。
"邦达草原...矿洞被淹？"他失神地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勘探队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