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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仁:
你好!
今天继续跟你说“咯咯哒”的小命运。
当时弟弟不由分说把鸡从口袋里抓出来,好大一只九斤黄母鸡,够父亲吃几顿了。
正当我们三个啧啧赞叹之余,弟弟却被受惊的鸡扑棱着,沾了一手鸡屎,把他恶心得一下子跳开来。估计这只鸡受了惊吓,也不知在肥料袋打造的小黑屋里拉了几次屎了。
为了防止它惊飞到邻居家惹祸,弟弟在不敢放松的情况下,让我帮他找了一条黑色的长布条,拴住了它的右脚,受惊的鸡看着院子里陌生的一切,对着南墙角的花盆缝隙到处乱钻。
多么肥硕的一只老母鸡呀!看在我和弟弟眼里是一只活蹦乱跳的九斤黄母鸡,看在父亲眼里,想必是多么丰盛的美餐,尤其是,那两只灵活抓挠的黄色鸡爪子。估计父亲已经在心里反复设计这只鸡被清炖以后的美滋滋味道了。
这样想的时候,我发现年迈的父亲看着活蹦乱跳的鸡,满脸都是笑,满心欢喜。尤其是对着母鸡挠地的双脚,看得格外专注,这让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作为父亲的心愿单,他曾在两次入院后,被饿得头昏脑涨之后,陆陆续续跟我说了他最想吃的食物。其中有清炖鸡爪、红烧肉、卤制的猪拱嘴、猪肘子、清蒸鲈鱼、西瓜和芒果。
尤其是被饿得特别焦躁不安时,他甚至放言,等他出院了,不让我们姐弟三人控制他,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即便吃死,也不要做个饿死鬼。想来这也是他出院后不想去弟弟家的缘故之一,明知我们不会听之任之。
我们深知当时父亲在医院被饿坏了,是在说气话。我们微笑着说,只要你吃了不怕肚子疼,有本事你就吃。为了更好的活下去,他总是要掂量一下的。
他说他的,至少刚出院的这段日子,我们还是要控制他的饮食。
还好,前两天医院的护士长打来回访电话,询问父亲出院之后恢复得如何。得知我的父亲血糖和通便正常,说是父亲可以喝鸡汤补养一下了,但是要撇去鸡汤表面浓稠的油花,特意叮嘱饮食还是以清淡为主。
二十多天的严格把控之后,只能喝小米粥和稀饭的父亲,至少被允许吃一些相对容易消化的青菜了,至少允许父亲喝鸡汤和排骨汤了,这对父亲来说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小解放。
即便如此,有前车之鉴的惊心动魄,我们也是不能掉以轻心的,毕竟父亲是一个年迈体弱的病人。
我看着那只宿命奔向死亡的鸡实在可怜,就拿来弟弟家的剩馍,掰碎了给它吃。即便它要为了我的父亲去死,也不忍心让它做个饿死鬼。一想到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即将为了我体弱的父亲而牺牲,我是要感恩这只鸡的。
也正是在我们三人在院子里对着一只母鸡闲聊的时候,弟媳妇打来电话询问她侄子送鸡的事宜,想必她的大嫂已经跟她通过话了。
弟媳妇在电话里对弟弟吵嚷着,让他赶紧去北街卖活鸡活鱼的店铺,让杀鸡的人用脱毛的机器把母鸡给解决掉,省得鸡在她家院子里遍地拉屎,破坏环境,把院子里搞得乱七八糟的。
我在电话旁听得真切,弟媳妇的口气坚决,弟弟却在犹豫。他并没有立即站起来,逮住这只鸡去杀的意思。看来,这只鸡的死活需要在他们两口子之间较量一番。
弟弟对他媳妇解释说,他已经把鸡的腿拴了起来,它的活动范围很小,毕竟是个活物。即便吃它,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尤其是他此刻抽空回来看望父亲,一会儿还要回单位打卡,哪有功夫去杀鸡啊!
弟弟这样说的时候,父亲悄然收敛了笑容,眼神也黯淡下来。看来,今天父亲是吃不上梦寐以求的清炖鸡爪了。
当然,这还要看弟媳妇下班之后,和弟弟斗争的结果。
不敢自告奋勇去杀鸡的我,只是安静地看着埋头吃馍花的母鸡,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反正这是弟弟的家,鸡又是弟媳妇娘家人送来的,生杀大权都是他两口子说了算的,随他们去吧!
他们杀鸡,我就给父亲做清炖鸡吃。他们不杀,只要我去就帮他们喂养着。
父亲虽然很渴望中午就能吃到清炖的鸡爪,但还不至于像个馋嘴的孩子一般去恳求他的儿子立马去把鸡杀了。他只是略显怅然地对埋头吃馍花的鸡说:“吃吧!吃吧!你吃饱了,我就吃你!”
我在一旁听着,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讲真心话,看着如此鲜活的母鸡,在自己年少时成长过的院子里来回走动,这让我念起许多年前母亲养的鸡,也是这么肥,也是这么好。
想来,这只活蹦乱跳的黄母鸡也勾起了弟弟对童年的回忆,那是一种不可言说的感觉,触目皆是母亲忙里忙外的音容笑貌,宛如就在昨天,却是很遥远的事儿了。
弟弟把院子里种的生菜拔了两棵丢给母鸡吃,我想用剪刀把生菜剪碎了喂鸡,因为在我的记忆深处,母亲都是把青菜剁碎拌在麸皮里喂鸡的。
弟弟说没必要,反正迟早要杀它,不必那么认真喂养。我只得作罢,却怕鸡会口渴,于是在院子里找了一个废弃的不漏水的小花盆,给鸡盛满了自来水,让它喝。当我看着母鸡咯咯咯叫着,用尖尖的小黄嘴饮水喝的样子,不由得是要无声喟叹的。
反正我从小就不敢杀鸡,也不敢杀鱼。每当我看到小动物垂死挣扎的样子,心里都会特别不舒服。活生生的熄灭,总是让善感的人莫名感慨无限放大的命运之旅。这微小的杀戮放大成人类的战争,该是多么残酷的所在啊!
一想到这只鸡,为了给老父亲补养身体,时刻面临着奔赴死亡,我不由得要无声叹息了。生命多么脆弱,命运多么苍茫。
最终,父亲中午吃了清汤面。
父亲吃得很乏味,吃得很少,说是因为前两天吃了很少的卤面和三小块排骨的缘故,已经四天没排大便了。虽然父亲吃了通肠润便的药,一时半会儿还没啥效果,也是忧心忡忡,生怕造成肠梗阻。毕竟之前发现胰腺炎的时候,父亲九天都没排便。
也许是真的畏惧,不敢贪图吃鸡。也许是因为没吃到近在眼前的鸡爪而扫兴。即便如此,父亲还是没有主动提出要杀鸡的要求。
只是整个下午,父亲除了在院子里活动锻炼身体,更多关注的,还是那只鸡。毕竟是个活物,给人莫名的存在感。
母鸡也想要自由自在,它知道是黑色的布条束缚了它的右脚,它会时不时地用尖嘴巴去啄腿上的布条,这微不足道的反抗,让时光显得多么苍茫。
大约三点钟的时候,父亲反复在院子里多次走动之后,终于排大便了。这让我莫名释然,这也变相说明,弟弟用卤面和排骨作为试验,验证了父亲肠胃的消化能力在逐渐恢复正常,这让父亲高兴坏了。
在某种意义上,只要父亲肠道通畅,他就可以尝试着喝鸡汤吃鸡爪子了。
看来这只鸡,命不久矣!
子仁,今天就写到这里,一切都在发生,一切仿佛都是天意的安排。
此致
怅然若失的苏小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