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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仁:
你好!
眼看着春天就要落幕了,在照顾养病的父亲同时,作为陪护的我遇到了些许可爱又可亲的事儿。未名的怅惘里,这让我有和你分享那些美好瞬间的冲动。
于是,我又安静在小城一隅,给你写信了。今天我要给你讲的,是一件特别好玩儿的事儿,事关不可言说的爱与暖。
想来,未知的某年某月某日你若读到这一封封注定迟到的信,定然要笑我愚了。你能会心一笑,大约我的愚也就有意义了。
今天我要给你讲的故事主角是“咯咯哒”。
“咯咯哒”是一只承载着特殊使命的黄母鸡,它的女主人是我弟媳妇的大嫂。出于礼尚往来的善念,女主人赶着春天的末班车,把“咯咯哒”从自由自在的偏远农村小院,辗转送到了喧嚣的城里。
随着时代的发展,在城市向农村拓展的过程中,到处都是高楼林立。城市里最多的鸡叫声,多半来菜市场旁边的屠宰场。每每看到那些在笼子里等死的鸡,还在黎明到来时引吭高歌,那样的叫声划破为众生带来光明的黎明,显得多么悲怆!
弟媳妇的大嫂忙着在村里的小厂子打工挣钱,只能委托大学毕业在家待业的儿子去帮她完成这个“十八里”送母鸡的善举。她那通情达理的儿子,欣然应允了这个有点儿光荣的小使命,恰巧他要进城和同学聚会,也算是顺手牵羊送个人情。
父亲在弟弟家养病的日子,因为家里备用的钥匙不够拿来分配,所以院子的大铁门中套着的小铁门白天是不上锁的。毕竟我和姐姐还有继母,甚至隔三差五来陪伴父亲聊天的二叔,都是不定性的流动人员,陪护着孱弱而孤独的病人。
门开着,就不会拒人千里之外。
这天早上,父亲吃过早餐之后,我就要求他去院子里活动,满院春光的日子,简直是天然氧吧的感觉。人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父亲是想活下去的,所以他顺心的时候,还是很听话的在院子里走动。
倒是不顺心的时候,尤其是嘴馋却被我们阻止他乱吃东西的时候,就会闹情绪,很不耐烦地埋怨我像个催命鬼似的催他到院子里活动。父亲一直有便秘的毛病,无论他怎样磕碜我,我都不会放在心上,毕竟我是她的小棉袄,他是我的生命书。这是来自血脉凝结的宽容与理解,总要一笑而过。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了,突然闪进来一个朴实俊朗的少年,这让我和父亲都很意外。
我是认得这孩子的,作为弟媳妇的大侄子,我也好几年没见过他了。记得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几年前弟媳妇的母亲骑着电动三轮车出车祸的时候,我们去探望病人,在县城的医院相见的。
好久不见,这孩子更有朝气了,只是面对熟悉又陌生的我和父亲,他显得憨厚而腼腆。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化肥袋子,袋子是用红色的尼龙绳扎着口的。
他开门见山地说,袋子里装的是他母亲委托他送来一只鸡,给我的父亲养病吃。我下意识去看那个袋子,的确有一团东西在蠕动,确切的说是在挣扎。至少从它被逮住的那一刻起,就跟着小主人乘着摩托车挣扎了几十里地的路程。
父亲一听,自然是开心得不得了。这意味着有美味可食,这对于一个因为疾病被饿得在梦里空抓食物吃的老人,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儿!
自打他生病起,尤其连续两次住院之后,他已经快三个月没有吃过鸡肉了。鸡汤倒是喝过一点,那是第一次手术出院后。而第二次住院和第一次出院不过间隔了一天而已,究其原因,也有鸡汤惹的祸。
那一小勺鸡汤是没有陪护经验的后妈和她的儿子让父亲喝的,原本是好意,为了让父亲补养身体。却不知道因为胆囊切除的胰腺炎病人刚开始是不能吃油腻的食物的,结果好心办了坏事儿。
出了重症监护的父亲曾经在万般感慨之后,眼里泛着浑浊的泪花说了他的美食心愿单,其中之一,就是清炖的鸡爪子。我当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却想不通他想吃的为什么不是鸡腿,而是皮包骨头的鸡爪子。
回想当初,一个年近八十岁的老人,因为两次入院,饿了大约一个月之久。那种在梦中神经错乱找东西吃的悲怆感,曾让没有陪护经验的我在漫漫长夜的病床边暗自流泪。
夜的最深处,当我看着父亲在半梦半醒之间,反复空抓食物,递到嘴边,有模有样的咀嚼的样子,我曾一度认为父亲被饿昏迷了。
等我好不容易捱到黎明,哽咽着呼叫护士,焦急地询问护士我的父亲是不是昏迷了,是不是需要输氧的时候?值夜班的小护士疲惫地打着呵欠,给父亲检查了血氧饱和度之后,又大声把父亲喊醒,亲自问他自己的姓名。
孱弱的父亲从昏沉中醒来,竟然在迷迷糊糊的苏醒状态对小护士说出自己的姓名。小护士没好气的对着几乎一夜未眠的我,很认真地说我的父亲非但没有昏迷,而且血氧饱和度达到了98,一切正常。他近乎抓魂儿似乎的胡抓乱摸,只是病态的神经性条件反射,让我不要大惊小怪。
想必她看到我因为夜里哭肿的双眼,也是有着不可言说的同情心的。继而她耐心地跟我说,让我不要过分忧虑,这样的病号她见多了,她说有的病人严重到把身体上的管子都拔掉了。不得已,是要把病人的双手绑到病床上的。
但我却是第一次见。绝对疲惫的我总算有些放心了,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父亲真的是被饿坏了,那是电影上的饥荒年代才能看到的饥饿感,实在是让人望而生畏。
而后来,父亲因胃潴留第二次入院,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之后说,他在里边确实因为双手抓魂儿似的乱抓,被小护士把双臂绑在了病床上。只是在重症监护室外的我们,看不到而已。
简单寒暄之后,弟媳妇的侄子说要和同学聚会,就知趣地离开了,徒留一袋子挣扎,在我和父亲的共同观望的寂静里,让一切显得温暖而美好!
这该是一只多么不同寻常的鸡啊!想来这只鸡一路颠簸而来,也是惊魂未定。我生怕扎紧的口袋在阳光下暴晒,会让鸡窒息。于是打算把它拎到院子的背阴处,敞开三分之一的口袋让它喘口气。
放,我是不敢轻易去放的,生怕把受惊的鸡给弄飞了,岂不是罪过。它最终的命运,还是攥在弟弟和弟媳妇手里的,毕竟这是她们的家。
我刚在父亲微笑的注视中小心翼翼地解开口袋,院子的大门哗啦一声又开了。弟弟因为在自家附近办事儿,抽空回来看望父亲,于是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了弟弟。
如果他把鸡惊飞了,也好跟弟媳妇交代,反正他是一家之主。
好啦,子仁,今天就写到这里,明天继续“咯咯哒”的小命运。
此致
莫名善感的苏小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