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皮小说【m.xpxs.net】第一时间更新《龙家传【1】》最新章节。
指尖传来一种诡异的、如同陷入烂泥的触感。龙天的手指,本应只是无意识地搭在自己的肋下,却毫无阻滞地、无声无息地穿透了那本该坚逾精钢、经过“龙骨化”极致强化的肋骨!
没有预想中的坚硬碰撞,没有金石交鸣。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朽木败絮般的……簌簌声。他怔怔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半截没入胸腔的手指,以及从那破口处,如同被风化的沙堡般簌簌落下的、闪烁着黯淡玉金色泽的骨渣。
他茫然地望向手术台。那里,不知何时,已无声地堆积起一小撮他身体内剥落的碎骨。每一片,都不过指甲盖大小,边缘参差,失去了内蕴的能量光泽,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白。
更令人心悸的是,当他凝神看去,竟发现每一片碎骨的表面,都如同被最精微的刻刀雕琢过,清晰地铭刻着同一个日期——父亲的生辰八字。
这不是物理的崩解。这是梦境……那个在绝对理性主导下、进行着疯狂自我改造的意识之海……开始崩塌的征兆。支撑他疯狂执念的基石,正在无声地化为齑粉。
“哥——!!!”
一声凄厉到撕裂灵魂的嘶喊,如同破晓的惊雷,狠狠劈开了这片混沌与死寂!那声音里蕴含的绝望与恐惧,比任何实验室的警报都更具穿透力!
龙天如同被这声呼喊从深海中拽出,茫然地抬起头。他破碎的视线越过冰冷的仪器、散落的工具、满地狼藉的血污……定格在实验室那扇厚重的防爆合金大门处。
门……被撞开了。
不是被能量武器熔穿,不是被暴力破拆。是被一个纤细、颤抖、却带着毁天灭地般决绝的身影,用血肉之躯……撞开的!
龙巧云站在那里。少女素白的中衣下摆,已然被地上浓稠的血泊浸透,沉重地贴在纤细的小腿上。那双她最珍爱的、鞋尖绣着灼灼桃枝的软缎绣鞋,此刻正深深陷在粘稠、暗红的血泥里。
(其实根本没有拦,这套防御设备可以阻拦任何人,但唯独不会阻拦龙巧云)
那些被他亲手剥离、随意丢弃在地的实验废弃物——尚在微弱抽搐的脏器、缠绕纠结的肠管——就在她脚下,浸泡在血泊中,泛着令人作呕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粉白色泡沫。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如同冰冷的针,狠狠刺入龙天的鼻腔。这熟悉的味道,本该象征着秩序与洁净,此刻却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和内脏的腥臊,构成一幅地狱般的图景。然而,比这气味更先抵达他意识的,却是指尖传来的……温度。
龙巧云不知何时已冲到了病床边。她纤细却带着惊人力量的手掌,正死死地压在他腕间埋着留置针的地方。力道之大,仿佛不是要阻止血液流出,而是要将那透明的输液管里流淌的葡萄糖液体,硬生生地、倒灌回他那千疮百孔的血管中去!
龙天的目光,如同生锈的机械,艰难地、一格一格地向上移动。掠过她沾满血污的裙裾,掠过她剧烈起伏、压抑着巨大悲恸的胸口,最终,定格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
他在数。
数她沾湿的、如同鸦羽般浓密的长睫上,那摇摇欲坠、却始终未曾落下的泪珠。
十七根睫毛上挂着泪珠。比昨夜……多出了三根。这个冰冷的数字,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他意识深处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你承诺过……” 龙巧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血沫。她的指甲,深深地、狠狠地掐进他手背上那道尚未完全愈合、还结着暗红痂皮的咬痕——那是他昨夜在剧痛中自残留下的印记。
“再也不会出现这些事……你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呢?这都第几次了?!我才刚离开多久?三天!仅仅三天!你自己数数,这是第几次把自己弄得重伤濒死了?!五次!整整五次!龙天!你是真的……真的不要命了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彻底背叛后的尖锐控诉,刺破了病房压抑的死寂。
话音未落,她猛地抓起龙天那只被她掐出血痕的手,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绝望,狠狠地按在了自己纤细的脖颈上!那里,一道淡粉色的、如同初生柳叶般的疤痕,在苍白的肌肤上格外醒目。
“上次你……” 她的声音哽住,后面的话被汹涌的泪水堵在喉间,只剩下破碎的呜咽。
龙天的掌心,清晰地感受到了她脖颈肌肤下,那如同受惊小鹿般疯狂跳动的脉搏。140次/分。这个精准的数字瞬间跳入他冰冷的数据化思维。140……这个频率,让他瞬间联想起实验室里那些被注射了致命药剂、在笼中抽搐着走向死亡的小白鼠临终前的心率。一种冰冷的、非人的恐惧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想解释。想告诉她龙骨化的能量转换公式是如何精妙,想说明那些骨骼结构的优化能提升多少防御系数,想阐述这一切的牺牲都是为了一个终极的目标……然而,他刚试图开口,喉间便猛地涌上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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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从喉部神经炸开,瞬间席卷全身!是龙医怡在紧急缝合他喉咙伤口时,不慎将控制语言的神经束,错误地接驳到了痛觉回路上!每一次试图发声,带来的都是酷刑般的折磨!
“呃……” 他只能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就在这时——
嗒。
一滴滚烫的液体,带着千钧之重,狠狠地砸在了他高挺却苍白的鼻梁上。碎裂开来。
是泪。
龙巧云的泪。
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舐到那滴落的湿润。咸涩,是泪水固有的味道。但在这咸涩之外,他还尝到了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苦。一种浸透了心肝脾肺、连灵魂都在颤栗的苦楚。
龙巧云的手,依旧死死攥着他的输液管。那透明的管体,在她过度用力的指节下,被捏得深深凹陷,管壁紧绷,甚至泛起了一圈圈如同濒临破裂的涟漪。
龙天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落在她单薄而剧烈颤抖的肩头。他在数。数那压抑的、绝望的抽噎所带来的,每一次肩膀的起伏。
一、二、三……十……十五……二十……
第二十三次起伏时,那强筑的堤坝终于彻底崩溃!积蓄了太久太久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汹涌而出!不再是挂在睫毛上的珍珠,而是化作滂沱大雨,瞬间打湿了她苍白的脸颊,也打湿了龙天胸前的衣襟。
“父亲……父亲他……” 龙天听到自己喉咙深处,发出一种极其陌生、如同被遗弃的幼犬在寒夜中发出的、破碎而绝望的呜咽,“……回不来了……是不是?我……我救不了他……我谁都救不了……”
这个认知,如同一柄淬了剧毒、冰冷到极致的解剖刀,远比任何物理的伤害都更锋利、更残忍。它精准地、缓慢地、一片一片地,将他那用疯狂执念和绝对理性强撑起来的、摇摇欲坠的理智外壳,无情地凌迟、剥落!露出了里面那个最原始、最脆弱、被无尽悔恨和绝望啃噬得千疮百孔的灵魂内核。
他猛地伸出手,那只被龙巧云按在她脖颈上的手,反过来用尽残存的力气,死死揪住了她染血的袖口!布料在他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仰着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嘶声力竭地呐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的伤口里挤出的血沫:
“我没用!是我没用!我什么都做不了!当年……我就那样眼睁睁看着他……看着他死在我面前!我动不了!我喊不出!我像个废物一样只能看着!如今……如今我想救他!我想把他从冰冷的死亡里拽回来!可我一样无能为力!我拼了命!我把自己拆了又装!装了又拆!我把自己变成怪物!结果呢?!
结果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甚至连……连想要救他的念头……” 他的声音陡然卡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脸上浮现出巨大的痛苦和茫然,“……都被……被什么东西……强制扭曲了……改变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我做了这么多……这么多!为什么还是不行?!为什么?!我就是个废物!彻头彻尾的废物!废物——!!!”
这绝望的咆哮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悲鸣,在病房里回荡,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龙巧云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看着哥哥脸上那崩溃的、自我厌弃到极点的神情,看着他那双曾经灿若星辰、此刻却只剩下无尽灰暗和痛苦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混合着心痛、愤怒和决绝的情绪猛地攫住了她!
她突然俯下身!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张开嘴,狠狠地咬住了龙天的肩膀!犬齿穿透薄薄的病号服,深深嵌入皮肉的力道,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狠绝!这力道,这位置……竟与记忆中,父亲战死那绝望的夜晚,年幼的她扑在父亲冰冷的铠甲上,用尽全身力气撕咬时,一模一样!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在她齿间弥漫开来。然而,比这血腥味更浓烈、更让她心胆俱裂的,是她透过齿尖传来的、哥哥皮肉深处渗透出的……那股冰冷彻骨、如同万丈深渊般无边无际的绝望!
那是一种连最猛烈的麻药都无法麻痹、深深烙印在灵魂骨髓里的痛!它并非源于此刻肩头的伤口,而是源于那早已破碎、被悔恨和无力感反复蹂躏的内心!
“哥——!” 她猛地松开嘴,抬起头,唇边沾染着刺目的猩红,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异常清晰、异常用力地喊道:“死了就是死了!醒醒吧!你已经尽力了!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够多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算我求求你……不要再这样了!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我……”
后面的话语,再次被汹涌的泪水和哽咽吞噬,只剩下破碎的、令人心碎的抽泣。
……
“叮!正在检测您的身体情况。
佩戴员姓名:龙天,职位:龙家直系成员(编号提升至149位),年龄:10岁(生理年龄锁定)。
状态:重伤濒死(稳定中),精神:深度萎靡/崩溃边缘。人性值:58(数值波动,低于安全阈值,请务必注意心理调适!)
体质:10(极度虚弱),敏捷:15(受限),武力:12(无法发挥),速度:5(迟缓),智商:267(逻辑区域活跃,情感区域抑制)…综合评估:防御力极低,生存能力堪忧,需最高级别监护与保护。”
冰冷的电子播报音,如同旁白般在死寂的病房里响起,精准而残酷地描绘着床上那具残破躯体的现状。编号的提升,此刻更像是一种无言的讽刺。
惨白的月光,如同流淌的水银,悄无声息地漫过病房的第三扇窗格,在地板上投下冰冷的几何光影。龙天那如同秋风枯叶般剧烈的颤抖,终于渐渐平息。泪腺仿佛已被这无尽的悲恸彻底榨干,唯余眼尾处一片病态的、如同被烈火灼烧过的绯红,诉说着方才的惊涛骇浪。
龙巧云仍保持着那个俯身环抱他的姿势,双臂如同藤蔓般紧紧缠绕着他冰冷的身体。她中衣的前襟,早已被龙天崩溃时渗出的冷汗浸透,湿冷地紧贴着她温热的胸口,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也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抹残阳如同熔化的金箔,将病房的窗纱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龙天在妹妹那混合着血腥、药味和淡淡体香的怀抱里,艰难地、如同破茧般缓缓睁开了眼睛。意识如同沉船般从黑暗的深海一点点上浮。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龙巧云同样湿透、紧贴肌肤的中衣前襟。那上面,水渍斑驳,早已分不清哪些是他的冷汗,哪些是她决堤的泪水,哪些又是……她咬破自己嘴唇时渗出的血痕。他下意识地抬起那只尚且完好的手,指尖带着微弱的颤抖,想要拭去她眼角残留的、如同碎钻般的泪痕。
然而,指尖尚未触及,便被一只冰凉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手腕!龙巧云将他的手强硬地按回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口。那里,隔着薄薄的衣料和温热的肌肤,一颗心脏正如同擂鼓般疯狂地撞击着他的掌心。
“疼吗?” 龙巧云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她问的似乎是他身上那些数不清的、被纱布包裹的伤口,是那被错误接驳神经的喉咙,是那被他自己生生撞碎的耳蜗……但她的目光,却如同两把无形的钩子,穿透了他涣散的瞳孔,死死绞住了他那试图再次缩回壳中的、残破不堪的灵魂。
龙天怔怔地看着她。那双曾盛满星辰、此刻却如同蒙尘琉璃的眼眸里,空洞与茫然交织。他先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仿佛那些物理的痛楚早已麻木。
随即,像是被心口传来的剧烈心跳烫到,又迟疑地点了点头。最终,所有的动作都化为一种逃避般的疲惫。他缓缓地、深深地,将整张脸埋进了龙巧云那散发着苦涩药香的衣襟深处,仿佛那里是隔绝一切痛苦和绝望的唯一港湾。
窗外,不知何时,悄然飘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细碎的雪花如同柳絮,无声地落在窗棂上,迅速堆积起一层薄薄的素白。病房里寂静无声,只有两人交织的、微弱而紊乱的呼吸。
龙天侧耳倾听着妹妹胸腔里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微弱却坚定。一个荒诞而卑微的念头,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他冰冷的心:如果……如果这场雪永远不停……如果时光能被这彻骨的寒意冻结在此刻……他是不是就可以暂时忘记那些蚀骨的悔恨?忘记那无法挽回的失去?忘记那将他逼至疯狂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