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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春花站在院中央,单薄的衣衫早已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瘦削的轮廓。她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颊上,雨水顺着发丝往下淌,像无数条冰冷的蛇爬过皮肤。
婆婆站在屋檐下,干瘦的身子裹在灰扑扑的夹袄里,一双三角眼死死盯着她,嘴里不住地咒骂:\"丧门星!克死了我儿子,还有脸在这磨蹭?滚!现在就滚!\"
陈春花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去捡散落在地上的衣物。那件靛蓝色的棉袄是她唯一一件像样的冬衣,此刻泡在泥水里,袖口的补丁被泥浆染成了褐色。
她伸手去捞,指甲缝里立刻塞满了黑色的泥。
\"啪!!!\"
一根竹竿突然抽在她背上,火辣辣的疼瞬间炸开。她猛地抬头,看见小姑子王杏花举着晾衣竿,脸上带着恶意的笑:\"娘叫你滚,没听见啊?\"
陈春花抿了抿唇,继续收拾。她的动作很慢,像是故意要惹怒她们。果然,婆婆冲了过来,一把揪住她的头发:\"贱人!装什么可怜?\"
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疼痛,陈春花被迫仰起头,雨水直接灌进眼睛里,刺得生疼。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见院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
李家媳妇嗑着瓜子,嘴角还粘着瓜子皮;张婶子抱着胳膊,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看什么看?\"婆婆朝人群吼了一嗓子,转头又踹了陈春花一脚,\"赶紧拿着你的破烂滚蛋!\"
一个粗布包袱被扔到她脚边,系带松开了,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几件打着补丁的旧衣裳,一双磨破了底的布鞋,还有那面裂了缝的小圆镜。镜面反射着阴沉的天空,像一块破碎的月亮。
陈春花跪在泥水里,一件一件地捡。她的手在发抖,指节被冻得发白。当摸到那面镜子时,锋利的边缘划破了她的指尖,血珠冒出来,立刻被雨水冲淡。
\"晦气东西!\"婆婆突然夺过镜子,狠狠摔在地上。\"咔嚓\"一声,本就裂开的镜子彻底碎了,碎片四溅。有一片划过陈春花的脸颊,留下一道细小的血痕。
突然,陈春花的指尖碰到了那尖锐的镜子碎片。
碎片映出她狼狈的脸——苍白的嘴唇,湿漉漉的头发,还有那双被生活磨得黯淡的眼睛。
就在这一瞬间,她恍惚听见了钢琴声。
————是夜清流。
记忆像被雨水冲刷开的画卷,骤然清晰。
十一年前,豪门夜家别墅的琴房。
水晶吊灯从高高的穹顶垂落,千万颗切割完美的水晶折射着璀璨的光芒,像一场凝固的星河。
整个房间亮如白昼,光落在黑白分明的三角钢琴上,落在铺着波斯地毯的大理石地面上,也落在那个坐在琴凳上的小男孩身上。
夜清流那时才六岁,穿着定制的白色小西装,袖口缀着精致的珍珠纽扣。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弹的是德彪西的《月光》。琴声清澈,像一汪流动的银辉,和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
陈春花当时只是夜家的保姆,她总是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站在门外听他弹琴。
那天,夜清流突然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
\"陈阿姨,\"他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你进来听呀。\"
陈春花局促地绞着围裙,不敢迈步。琴房的地板光可鉴人,倒映着水晶灯细碎的光点,像是踩上去就会碎掉的梦境。
夜清流却跳下琴凳,光着脚跑过来,拉住她的手。
\"你试试,\"夜清流把她的手指轻轻放在琴键上,\"很简单的。\"
陈春花的指尖触到冰凉的象牙键,那一瞬间,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样光滑的东西。
\"啪!!!\"
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火辣辣的疼骤然撕裂了幻象。
\"发什么呆?!\"婆婆的怒骂刺进耳膜,\"还不快滚!\"
陈春花瞬间猛地回神。
眼前哪还有什么水晶吊灯、三角钢琴?只有破败的农家小院,泥水横流的地面,还有婆婆那张刻薄狰狞的脸。
雨水浇在她身上,冷得刺骨。
雨声忽然变得很大,冲走了泥地上的脚印,那个在水晶灯下对她微笑的小少爷。大得盖过了围观者的窃窃私语,大得淹没了婆婆的咒骂。
陈春花慢慢站起身,拎起湿漉漉的包袱。
经过猪圈时,那头养了三年的黑猪\"哼哧哼哧\"地凑过来,用鼻子拱了拱她的衣角。
陈春花顿了顿,伸手摸了摸猪的脑袋。这是她来王家这些年,唯一对她表示过亲近的生物。
\"滚!!\"随后又是一棍子抽在她的背上。
陈春花迈出院门时,听见小姑子尖着嗓子喊:\"克死男人的扫把星,谁沾上谁倒霉!\"
泥泞的村道上,她的布鞋陷进泥里,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雨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冰冷刺骨。
经过祠堂时,几个孩童蹦跳着跟在她身后,拍手唱着新编的童谣:\"陈家女,命里煞,进门就死当家人......\"
陈春花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起来。包袱里的水不断往下滴,在她身后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很快就被大雨冲刷干净。
村口的老槐树在雨中摇晃,去年成亲时贴的喜字只剩一角残红,在风中瑟瑟发抖。
陈春花在树下停住,回头望了一眼生活了许久的村子——低矮的土墙,歪斜的草垛,还有那扇已经关上的院门。
陈春花伸手接住一片被雨打落的槐花,白色的花瓣在她掌心颤动,像一只垂死的蝴蝶。
然后她松开手,看着它坠入泥中。
————可现在呢?
十一年已经过去了。
夜清流和花浸月…………到底怎么样?
陈春花站在雨里,浑身湿透,像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
———她忽然不想再这样活下去了。
陈春花抱紧包袱,迈开步子,朝着县城的方向走去。雨水冲刷着她的脸,也冲刷着脚下的路。
陈春花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但她知道,她必须离开这里。
————哪怕前路茫茫,也比死在这个村子里强。
作者有话要说:“嗯回忆篇到这里也要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