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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沉，白日里那场惊心动魄的皇子救护风波留下的喧嚣与震动，仿佛被浓重的夜色吞噬，只余下坤宁宫一片劫后余生的死寂与挥之不去的屈辱。殿内只留了几盏长明宫灯，昏黄的光线在空旷的殿宇中跳跃，将皇后陈氏孤坐于凤座之上的身影拉得细长而扭曲，如同蛰伏在暗影里的鬼魅。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凤座扶手上冰冷的赤金凤首浮雕，那坚硬冰冷的触感，却丝毫无法冷却她心头翻涌的、如同岩浆般灼热的怨恨与恐惧。白日里的一幕幕，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反复在她脑中凿刻：
皇帝牵着沈清漪的手，那不容置疑的强势与温柔！
沈清漪端坐于御辇之上，隔着明黄的帘幔，接受着整个后宫惊愕、嫉妒、敬畏目光的洗礼！
还有她自己，身为堂堂皇后，却不得不向那个贱婢低头道谢时，那几乎将她灵魂撕裂的屈辱！
“昭容沈氏……好一个昭容沈氏！”皇后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低沉，充满了刻骨的怨毒。那双曾经雍容华贵的凤目，此刻只剩下阴鸷的寒光，在昏暗中闪烁。“除掉了刘德全，废了苏晚晴那个蠢货，协理宫务收买人心，如今……连本宫的瑞儿都成了她邀功的踏脚石！皇帝眼中，如今可还有本宫这个皇后？！可还有半分正宫的体面？！”
她猛地攥紧拳头，尖锐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那被反复凌迟的恨意！沈清漪展现出的智慧、胆识、运气，还有皇帝那毫不掩饰的激赏与日渐深厚的宠爱，都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灭顶般的威胁！这威胁，远胜当年任何一位宠妃！因为这个女人，不仅有宠，更有能！她手中的权柄，正在一点点蚕食她这个皇后立足的根基！
“娘娘……”心腹老嬷嬷秦氏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凤座旁。她年逾六旬，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一双老眼却浑浊中透着精光，像深潭里窥伺猎物的老龟。她是皇后的乳母，更是陪伴皇后从潜邸走到如今凤座的心腹智囊，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见不得光的血腥。此刻，她苍老的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阴冷，如同毒蛇吐信：“老奴……斗胆说句僭越的话。沈昭容……已成大患。如今她圣眷正隆，风头无两，协理宫务又深得陛下信重，若再让她……”
秦嬷嬷的话故意顿住，浑浊的老眼意有所指地扫过皇后平坦的小腹，又极快地垂下眼帘。那未尽之意，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皇后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
“若再让她诞下皇子……”皇后替她说出了那最可怕的可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五个字，如同魔咒，瞬间点燃了她心底最深沉的恐惧！一个本就集圣宠与权柄于一身的宠妃，若再拥有一个流着皇帝血脉的皇子……那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这个无宠、仅凭嫡子立足的皇后，将彻底沦为摆设！她的景瑞，唯一的嫡子身份带来的优势也将荡然无存！甚至……甚至她这摇摇欲坠的后位，都可能被彻底掀翻！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遍全身，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不能！绝不能让她有孕！”皇后猛地从凤座上站起，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决绝而变得尖利刺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她焦躁地在殿内踱步，华丽的宫装裙摆扫过冰冷的地砖，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毒蛇游走。“她根基尚浅，羽翼未丰，正是下手的好时机！若等她坐稳了胎，或是诞下皇子，有陛下护着，再想动她……就难如登天了！”
秦嬷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阴冷。她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娘娘圣明。老奴正是此意。对付这等正当盛宠、又有几分手段的，直接要她的命，风险太大，动静也大，容易引火烧身。陛下如今正在兴头上，护得紧。但若……让她‘生不出’……或者，让她怀上了，却‘保不住’……”
她的话语如同毒液，缓慢而清晰地注入皇后的耳中：
“女子生产，本就是鬼门关。孕中更是百般禁忌，稍有不慎，一尸两命也是寻常。只要做得干净，不留痕迹，谁能说不是她自己福薄命浅，无福承受天家龙种？”
“后宫倾轧，暗箭难防。一碗汤药，一碟点心，甚至……一缕熏香，一盆花草，都可能成为送她和她腹中孽种上路的催命符。”
“退一万步讲，即便她侥幸怀上了，生下了，一个‘体弱多病’、‘先天不足’的皇子，又能有多大威胁？娘娘您说呢？”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中了皇后内心最阴暗、最渴望的角落！让她眼中那疯狂的光芒越来越盛！是啊，死太便宜她了！让她生不出，或者让她生个废人！让她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让她在痛苦中煎熬，让她彻底失去威胁自己的资本！这才是最狠、最解恨的报复！
“嬷嬷所言极是！”皇后停下脚步，猛地转身，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色因激动和恶毒而微微扭曲，眼神锐利如刀，“趁她根基未稳，圣宠虽隆却尚未稳固到让陛下为她彻底昏头的地步……必须在她有孕之前，彻底绝了她的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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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回凤座，缓缓坐下，手指再次抚上冰冷的凤首浮雕，这一次，指尖带着一种决绝的杀意：“嬷嬷，本宫记得……太医院里，我们还有一枚埋了多年的暗棋？”
秦嬷嬷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娘娘好记性。正是太医院副院判，张济深，张太医。此人精于妇科调养，资历深厚，在太医院地位稳固，人缘也颇佳。当年……他那个在御马监当差的独子，酒后失德，险些打死了一个小黄门，按律当杖毙。是老奴‘恰好’路过，‘劝’了那苦主几句，又‘提醒’了张太医及时上下打点，才保住了他那宝贝儿子的命。这份‘恩情’，张太医可是一直‘铭记于心’呢。这些年，他虽未直接为娘娘办过大事，但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倒也传递得及时。”
“张济深……”皇后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精光闪烁。一个资历深厚、专精妇科、又捏着致命把柄在手的太医！简直是天赐的利器！“好！就是他了！传本宫密令，启用张济深！”
“是！”秦嬷嬷应下，随即又谨慎地问道：“娘娘，具体要如何行事？是直接绝嗣，还是……待其有孕后再……”
皇后眼中寒光一闪，杀机毕露：“两手准备！本宫要她——永无后顾之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