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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寝殿内,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搅动,正发生着微妙却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皇子萧景瑞依旧昏迷不醒,小小的身体陷在柔软的锦被里,脸色不再是骇人的紫红,而是退烧后略显苍白的虚弱。呼吸虽然微弱,却已平稳了许多,不再有那令人揪心的急促“咝咝”声和剧烈的抽搐。脸上那些水亮的红疹,颜色明显变淡,隐隐有消退的迹象。李副院判的手指始终搭在孩子的腕间,脸上的凝重被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激动取代,他每隔片刻便低声向皇帝禀报:“陛下,殿下脉象渐趋和缓,洪数之象已退大半……”“高热已退至温热……”“邪毒……似已被压制住了!”
每一次禀报,都像一记重锤,敲在皇后陈氏紧绷的心弦上。巨大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濒临崩溃的神经。她紧紧握着儿子微凉的小手,感受着那真实的、不再离她远去的生命脉动,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浸湿了华丽的衣襟。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让她浑身脱力,几乎虚脱。
然而,在这狂喜的浪潮之下,一股冰冷刺骨的暗流却在疯狂涌动——尴尬、羞愤、后怕,以及……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的、更深沉的忌惮!
她想起了自己方才那状若疯魔的指控,那歇斯底里指向沈清漪的诅咒!每一个字,此刻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脸上、心上!她当着皇帝的面,当着所有太医宫人的面,将亲生儿子垂危的罪责,如同泼脏水般,全数泼向了那个此刻正静静站在阴影里的女人!
结果呢?
结果证明,她错了!错得离谱!
太医们的束手无策是真的。沈清漪那闻所未闻的“赤焰热毒”推断和看似荒谬的“紫雪丹、薄荷擦身”之法……竟然真的奏效了!是她,生生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了景瑞的命!
巨大的尴尬和羞耻感,让皇后几乎无地自容。她不敢去看皇帝此刻的眼神,更不敢去面对沈清漪。她方才的指控,不仅显得愚蠢疯狂,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了她对沈清漪刻骨铭心的怨恨和欲除之而后快的歹毒心思!
后怕,更是如同冰冷的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若非沈清漪……她的瑞儿,此刻恐怕已经……想到那个可怕的后果,皇后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浑身冰冷。
她必须道谢。
这个认知,如同吞下一只活苍蝇般让她恶心欲呕,却又不得不为。为了她岌岌可危的皇后威仪,为了在皇帝面前挽回一丝颜面,更为了……她那刚刚捡回一条命的儿子!
皇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儿子的手,在秦嬷嬷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鬓发和衣襟,试图找回一丝皇后的威仪,但那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残留的惊悸,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她转过身,目光极其复杂地看向依旧侍立在榻边阴影中的沈清漪。那眼神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不得不低头的屈辱,有被当众打脸的羞愤,但最深沉的,是那如同实质般翻涌的、更加浓烈也更加清醒的忌惮!这个女人的智慧、冷静、胆识,还有那份近乎诡异的“运气”……都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沈……昭容……”皇后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她强迫自己迎上沈清漪平静无波的目光,那平静在她看来,充满了无声的嘲讽。“此次……瑞儿能转危为安,多亏……多亏昭容慧眼独具,施以妙手。本宫……代瑞儿,谢过昭容救护之恩。”她微微颔首,姿态僵硬无比,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沈清漪微微侧身,避开皇后这并不真诚的礼,福身回礼,声音清泠泠的,听不出丝毫得意或嘲讽:“皇后娘娘言重了。臣妾不过略尽绵薄,侥幸窥得一线天机,实乃殿下洪福齐天,得上苍庇佑。此乃陛下隆恩庇佑,亦是太医院诸位大人先前稳定病情的功劳,臣妾不敢居功。”她将功劳轻飘飘地推给了上天、皇帝和太医,姿态放得极低,却更显其从容不迫。
这番应对,滴水不漏,谦逊得体,落在皇后耳中,却无异于另一种形式的羞辱,让她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注视着一切的萧珩,终于开口了。
他高大的身影立在榻边,目光从儿子安稳的睡颜上移开,投向沈清漪。那目光,深沉如海,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沈清漪那匪夷所思手段的震惊与探究,有对她此刻谦逊姿态的审视,更有一股被压抑许久、终于得以释放的……难以遏制的激赏!
“好!好一个‘略尽绵薄’!”萧珩的声音打破了殿内凝滞的气氛,带着一种龙吟般穿透人心的力量。他大步走到沈清漪面前,深邃的眼眸如同最亮的星辰,紧紧锁住她,那目光里的温度,几乎能将人灼伤!
“昭容沈氏!”他朗声开口,每一个字都如同金玉坠地,清晰地响彻整个寝殿,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意志,“慧质兰心,洞察幽微!于皇子危难之际,明辨真伪,力排众议,献救命良方!此乃大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榻上安然的大皇子,声音更加洪亮:“更兼仁心仁术,心怀赤诚,施救之时专注忘我,心怀悲悯!此乃大善!”
“汝之智勇仁心,于皇子有再造之恩,于朕有解忧纾困之功,深慰朕心!实乃后宫之典范,朕心甚慰!”
这一连串的赞誉,如同惊雷,在死寂的殿内轰然炸响!
“慧质兰心”!“大智大善”!“再造之恩”!“后宫典范”!“深慰朕心”!
每一个词,都重逾千斤!这是皇帝在金口玉言的、当众的、毫不掩饰的极致褒奖!其分量,远超任何晋封和赏赐!
皇后如遭重击,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刚刚屈辱地道谢,皇帝紧接着就给予沈清漪如此至高无上的评价,这无异于在她脸上又狠狠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将她身为皇后的尊严,彻底踩在了脚下!
殿内其他妃嫔,早已闻讯赶来,此刻都屏息凝神地立在殿门附近。丽妃、慧嫔、几位贵人、常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清漪身上。那目光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疯狂的嫉妒、深深的畏惧,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她竟然……真的救了皇子!还得到了陛下如此……如此盛赞!
萧珩的目光扫过众人各异的脸色,最终落在沈清漪那张清艳绝伦、此刻却依旧沉静的容颜上。一股强烈的、想要昭告天下、想要将这朵解他燃眉之急的“解语花”牢牢掌控在身边的冲动,瞬间压倒了一切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