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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楚之只觉得额角青筋都在微微跳动。
他猛地拿起那碗冰凉的酸梅汤,仰头灌了一大口下去,试图浇熄心头那股混杂着啼笑皆非和极度不真实的怒火与荒诞。
“老爷子!”吴楚之放下碗,舔了舔嘴角残留的酸甜涩意,看向智柳的目光充满了匪夷所思的审视,
“您也真敢想的!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套封建大家长‘拉郎配’?
就为了把我和你那艘叫‘幻想’的船绑在一起?
至于吗?用这么大一侄女来钓我?”
智柳没有立刻辩解,他那双阅尽世事沧桑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吴楚之,眼神里的复杂情绪难以言喻。
有长辈对晚辈的期许,有商人对潜力股的算计……
但此刻,在那深处,似乎确凿地翻滚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真诚——那是一个看着亲侄女长大的大伯,对晚辈终身大事最朴素、却也最直接的考虑。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陈恳,每一个字都像是有千钧重量,
“吴楚之,你错了。甄儿是个好孩子,到现在也没谈过恋爱,很善良很温柔。”
吴楚之认同的点了点头,“看得出来,而且我也知道,您这方面的家风很好是众所周知的。”
智柳扔过去一支烟,自己点燃后,缓缓说道。
“至少,在甄儿这件事上,你把我智柳……想得太坏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如何表达心底那份不常显露的真情,指了指刚才智甄站立的位置:
“我说过,甄儿虽然是我侄女,但从小养在我膝下,我是真心拿她当亲女儿看的!”
智柳的语调微微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家长里短的认真。
这在他这样习惯了掌控大局的人物身上显得尤为罕见。
“或许我一生在商场上手段狠辣、算计颇多,被人指责,甚至刚才还在饭桌上跟你争得面红耳赤……”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紧紧锁住吴楚之的双眼:
“但她的幸福,以及我子女的幸福,对我来说,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高于幻想集团,高于任何商业利益!甚至高于我的生命。”
吴楚之闻言,沉默了。
好人?坏人?
都是社会人。
没有纯粹的好人,也没有纯粹的坏人。
至少这一点上,他相信智柳此时的话,是真心的。
“我对你说,希望看到你们能在一起,这是我做为她大伯的私心盼望!”
智柳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坦荡,没有了商海沉浮的烟尘气,只剩长辈赤诚的直白,
“哪个长辈不希望自家的好孩子能找到一个真正优秀的年轻人?能得遇良人?能琴瑟和鸣的白头偕老?
我智柳是人,这点私心,我有!”
他话锋一转,那斩钉截铁的神情,驱散了吴楚之心头最后一丝“被算计”的疑虑,
“但是!但是感情的事情,水到渠成也好,镜花水月也罢,只能她智甄自己决定!”
智柳的指关节轻轻敲在红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他的语气般不容置疑:
“她的婚姻,她做主!我不会,也永远不会在这件事上,强行干预她半分!
更不会以任何商业利益为要挟,去逼迫她做违心的选择!
这点尊严和自由,我智柳拼掉这把老骨头,也给她护着!”
他看着吴楚之眼中那未消散的惊愕,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点自嘲,也带着一丝对年轻人的欣赏和……放心的托付,
“我刚才费尽心思让你俩见面,告诉你这些,甚至点破她那点少女怀春的小心思……”
智柳的眼神变得玩味而深远,如同看透了人性本质,“并非是要立刻逼你点头,而是要告诉你三件事……”
他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我不干预她,但我要告诉你我的态度:我乐见其成!
如果能成,对我,乃至对她,都是极好的。这是真心话。”
接着,竖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话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你是甄儿少女怀春的对象,而女追男隔层纱。
吴楚之,你小子我了解过很多,你绝非柳下惠!
年少风流,身边红颜环绕,你自己方才也亲口承认了独占是人之常情!
智甄单纯,从未谈过恋爱,她要是真一头栽进去对你死心塌地,我这个做长辈的不得不多心防着点……”
智柳的目光锐利起来,带着一丝长辈审视准侄女婿的犀利,直刺吴楚之心坎:
“她就在人大读书,离你们果核的根据地也不远,刚才我也说了,希望她去你那实习。
你小子要是哪天‘窝边草’突然‘开胃’了,借着公事接触或者偶遇的由头,动了心思……
我不把话放在这头里,到时候你俩真有点什么,我再说反对,岂不显得我这大伯虚伪透顶,棒打鸳鸯?
也伤了甄儿的心?”
他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点调侃的味道:
“不如现在就把我这老头子的‘乐见其成’和‘不干预’的底线摆上台面。
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己弄潮去!
成了,我真心欢喜;不成,也是缘分未到。”
智柳身体向后微微一靠,靠在太师椅宽阔的靠背上,那常年身处高位的气度与此刻袒露的凡俗心思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坦荡与强势:
“最后,至于幻想和果核的商业竞争,我们今天要是谈不拢,还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商战归商战,你我各凭本事手里见真章。
但我侄女……
吴楚之,我今天,是作为一个担心侄女的大伯,在跟你打预防针。”
他指了指吴楚之的衣服,眼神促狭又认真,“穿上这件衣服,你得按规矩来!懂了?”
话音落下,整个包厢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只有那两碗微温的米酒,丝丝缕缕的甜香在空气中无声地氤氲开来。
满桌的佳肴似乎都失去了滋味,只剩下智柳那番坦诚得近乎“掀桌”的话语,在两人之间无声回荡。
吴楚之彻底沉默了。
他望着眼前这位刚刚还在商场喊打喊杀的老帅,此刻却仿佛只是一个努力为家中女孩儿清除潜在危险的普通长辈。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消除来自他这个“潜在风险源”的阻力。
那复杂的心情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时竟不知该做何反应。
荒诞感依旧存在。
警惕心并未完全放下。
但那份来自对手、来自长辈的、近乎于“托付”的坦荡与直白……
却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所有预设的商业防备。
智柳没有催他,只是重新拿起了那对核桃,轻轻地、有节奏地,在掌心盘磨着。
咔哒、咔哒的轻响,在寂静中异常清晰,宛如一个古老时代的回音,敲在当下这个被金钱、权势和野望填满的包厢里。
窗外,四九城璀璨的夜色,依旧无声流淌。
而包厢内的空气却悄然的凝固了。
吴楚之脸上的错愕渐渐转化为一种被算计的愠怒。
他盯着智柳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语气带着几分被“碰瓷”的荒谬感,
“老爷子,您这是……”
吴楚之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拉长,“赖上我了?合着我今天是非接纳您侄女不可了是吧?
相亲不成还得强买强卖?”
智柳非但不恼,反而露出了一丝成竹在胸的微笑,手指在光滑的核桃上轻轻摩挲,
“没错,吴楚之,我就是赖上你了。而且……你不敢跟我彻底翻脸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砝码砸在谈判桌上,“因为国家不允许。”
就在吴楚之闻言一脸荒谬之际,智柳缓缓抛出了他手中最具威慑力的底牌,
“我来告诉你,你现在面对的是什么——一家纯纯正正的央企!”
他看着吴楚之瞬间变化的神色,继续平淡而笃定地剖析着,
“别惊讶。政企分离是历史的必然趋势,谁也挡不住。
别说是幻想集团,就算是铁道部这样的传统巨无霸,未来也跑不了这个分离整合的进程。
幻想集团这种一套人马、两块牌子的模式,必须彻彻底底地解决。
它会干干净净地从华科院划归到国资委下面。
届时,它就纯粹是一家隶属于中央的巨型国有企业——央企。”
智柳重新看向吴楚之,目光如同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战略砝码,
“所以,你可以想象一下,一个基本事实:幻想可以在市场竞争中输给你,它能输一百次、一万次,但它不会死!
它的根连着国家的经济命脉。
幻想更不可能,也绝无可能被你这么一家民营企业,真正地打死、摧毁。
它有无数次重来的资本和底气。”
智柳话锋如刀,直指核心:“那么,反过来问你自己,”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你能输几次?果核科技刚刚站上起跑线,你有输几次的容错空间?
一招不慎,你身后那个还显得年轻的团队,你那点辛辛苦苦积攒的资本,能支撑多久?
吴楚之,这场游戏,你的容错率低得可怜!”
包厢里仿佛瞬间被抽成了真空。
吴楚之只觉得胸腔猛地一窒,那股刚被冰镇酸梅汤压下的燥气,此刻化作冰冷的针尖,密密麻麻扎在他每一寸思维神经上。
他瞪大了眼珠子,难以置信地盯着智柳那张依然平静却充满了掌控感的脸:
“等……等等!老爷子!”吴楚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你不是……你不是应该要退二线了吗?
这些关系到重组、改制、未来发展蓝图的顶层规划……
这些事和你一个即将去协商会议喝茶的‘老同志’,有什么关系?!”
他的语气充满了质疑和不解:“国企里面‘人走茶凉’的道理,你在这个位置几十年,比我这个毛头小子懂一万倍!
你今天告诉我幻想要成央企了,这没错,前景确实宏大。
但那时候坐在那个位置上发号施令的,绝对不是你了!
所以,就算……就算你我真联姻了,对那个时候的我,又有什么实实在在的好处?”
吴楚之的这一连串质问,如同冰冷的匕首,直接刺向智柳话语背后的核心矛盾——权力的更迭与个人影响力的衰微。
幻想成为央企这面大旗固然吓人,但当举旗的人换了,这面旗帜对吴楚之的战略威慑力,又还能剩下几何?
联姻的纽带,是否真能跨越即将发生的权力断层?
包厢内,古雅的檀香似乎凝固了,方才智甄送来的酸梅汤碗沿还凝着水珠,空气里却弥漫着远比菜肴更复杂的气息。
智柳脸上的惊疑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波纹缓缓散开,最终沉淀为一种难以置信的了然。
吴楚之的眼睛眯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所以……”
不过,就在他要说什么之际,智柳看着他那双骤然亮起的眼睛,声音低沉下去,
“果然是你,吴楚之。向国税总局举报幻想集团的人,是你。”
没有否认的余地,也不需要任何伪装。
吴楚之迎着对方审视的目光,坦然地点点头,语气干脆得像块掷地的石头,
“是我举报的。既然您已经猜到了,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图什么?”
智柳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看透商场无数风云的眼睛死死锁住吴楚之,疑惑与不解几乎要溢出眼眶,
“我看不到你在这里面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好处!
除了给我、给幻想惹上一个大麻烦!你告诉我,你的利益在哪?
吴楚之,这不合常理!我要一个理由!”
吴楚之心里咯噔一下。
他能说什么?
说自己知晓未来国有资产流失的巨大风波?
说自己是重生者,这一步就是为了避免那场让国人心痛的交易?
他只能沉默,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复杂难言的神情,似乎在为一个难以启齿的理由挣扎。
就在这时,智柳自己仿佛捕捉到了另一条线索,他的眉头紧锁,脸上的惊疑之色更浓,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他盯着吴楚之看了半晌,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最终试探性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你是不是知道了?知道幻想要和艾比诶姆的事了?所以你……”
智柳的语速越来越慢,一个他“理解”的动机逐渐成型,
“你这是为了阻止幻想买下他们的业务做大?
因为你也想上市!
幻想集团和艾比诶木完成换股会成为国内第一世界前三,那么你上市的价值就大打折扣了,因为你的估值空间没了。
所以,你选择彻底掐断幻想这条路?”
正绞尽脑汁编造理由的吴楚之闻言,心中暗喜。
智柳这神级的脑补能力和孔日天不遑多让!
简直雪中送炭!
他绷紧的脸部肌肉瞬间松弛,眼底那点亮光几乎要迸发出来。
他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迅速接过对方递来的这个“完美”借口,
“老爷子,您应该知道的,”
吴楚之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底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我懂得比你想象多”的意味深长,
“我和熊哥的关系,从我的股权结构里,您也该看得出来吧?
从起步开始,熊哥就一直在辅导我走上市的路子。
纳斯达克,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所以,和资本圈的一些朋友打交道,听到点风声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