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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楚之那句漫不经心又隐含挑衅的“So?”还悬在半空,余音似乎还在红木桌面上跳动。
智柳脸上的锐利与促狭却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堆起一个和善长辈的笑容,仿佛刚才那番诛心之辩从未发生过。
他捏起瓷勺,轻轻搅了搅面前残存的半碗汤羹,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目光掠过吴楚之那张依旧镇定但难掩探究的脸,最后落在桌上那两瓶开启的五粮液上。
一瓶新酒映着灯光,另一瓶82年的老酒,琥珀色的液体如同凝固的时间。
“啧,”智柳咂了下嘴,摇了摇头,语气像是和老朋友聊家常,带着点嗔怪,
“喝了大半宿的烈酒了,嗓子眼都跟着火似的。”
他指尖点了点那瓶82年的瓶子,“老酒后劲儿大。这年纪啊,不服老不行,比不得你们年轻人。”
吴楚之眼神微凝,对这突然的“跑题”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才还在针锋相对地剖析人性底色、争论产业命脉的归属,转眼就论起酒之烈性?
这老狐狸的思维跳跃,简直无迹可寻。
没等他回话,智柳已抬起头,冲着包厢门口屏风的方向,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唤自家孩子的亲昵,清晰唤道,
“甄儿?”
侧门被轻轻推开,一股微凉的空气挟裹着一位少女轻盈步入这暖气充足的包厢。
她低垂着头,显得有些拘谨,手里稳稳托着一个木质托盘。
与周围古雅奢华的环境稍显不同,智甄的装束透着一股冬季校园特有的书卷与精致。
昨晚的家宴上她便知道,今天大伯安排她送米酒,实为制造与吴楚之初见机会。
所以,今天的打扮是她忙碌一天的结果。
上身是一件质感温厚的米白色高领羊绒衫,柔和纯净的色彩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细腻,恰到好处的高领包裹着纤秀的脖颈,平添几分矜持的优雅。
下身搭配一条深灰格纹呢料半身裙,沉稳的色调与古典的格纹图案,赋予了她超越学生身份的干练气质,厚实的呢料裙摆随着脚步轻盈晃动,步履间带着法学院学子特有的沉静与知性。
或许是室内温暖,她颈间松松围着一条浅杏色的羊毛围巾,垂落的柔软流苏轻扫过羊绒衫的衣襟。
灯光下,她那头如墨染般的乌黑秀发,未经打理的自然卷度贴着耳际,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滑落颊边,映衬着她此刻因羞涩而微红的双颊。
精致的侧脸线条清晰可见,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小心翼翼地护着托盘上那两碗晶莹温润的米酒,还有那碗格外显眼的深红色酸梅汤。
“噗嗤……”
看到托盘上的内容,尤其是那碗酸梅汤,智柳忽地发出一声古怪的低笑。
目光在汤碗和侄女明显涨红了的小脸上来回梭巡,他那促狭的意味几乎要溢出来。
智甄被她大伯这意味深长的眼神看得更加窘迫,耳根都透出了粉霞。
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慌乱,鼓起勇气,先轻轻将那碗酸梅汤放在吴楚之面前离烤鸭最近的位置,细声细气地说道,
“小…小吴总,您好。我看您烤鸭吃得挺多,这个……酸梅汤解腻。”
她的声音清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春日初融的溪水敲打青石。
吴楚之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姿态恭谨却不失气度,
“谢谢!有劳……”
说到这里,他差点咬了舌头。
他此刻不应该认识智甄。
但他确确实实又认识智甄。
不过,那是前世的事了,前世他认识智甄,智甄不认识他。
倒不是因为智甄很漂亮,实际上智甄的姿色只能算是中上之姿。
而是未来发生在眼前这个小姑娘身上的一连串事迹,让吴楚之印象深刻。
14年后,智甄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带领Uber实现了从0到1的飞跃,2016年获得《福布斯》表彰最具影响力女企业家奖,被《连线》杂志选为25个为未来世界努力的天才中一员。
而后,力主Uber扎根华国的智甄,被她的堂姐智青联合美企做局反水给坑杀出局。
坑杀Uber的理由,说这是一家外企。
坑杀Uber的公司,叫做dd。
坑杀Uber成功后的华国企业dd,转头便前往阿美莉卡上市,并试图将华国人民核心数据库带到了阿美莉卡。
向外界爆出滴滴这一举动,从而引得国家出手的,便是智甄。
随即智甄被智家连环追杀,无论是昨日头条还是怨气森林,都无她容身之处。
这样的奇女子,吴楚之没法不认识。
不过,此时,他只能将目光投向了智柳。
智柳在一旁适时地开口,带着长辈介绍自家小辈的熟稔:“这是我侄女,智甄。”
吴楚之赶紧顺势应道,“有劳智甄小姐。”
他双手接过汤碗,微微欠身,目光礼貌地掠过少女清丽的面庞。
智柳目光在吴楚之和侄女之间转了个来回,又补充道,
“甄儿从小跟着我长大的,跟亲女儿没两样。”
吴楚之闻言,对智甄再次微微欠身致意,算是更正式的见礼。
“甄儿在人大法学院念书,”
智柳的语气像是在唠家常,实则信息精准无比,
“她啊,读法律,比你高一届呢。不过,她和你是同岁,月份上倒是比你小点,是10月的。”
他笑着摇摇头,像是觉得很有趣,“小姑娘家家的,心思也挺难琢磨。
她说是你的铁杆粉丝,嚷嚷着想现场看你那个发布会,结果自己没抢到票,跟我这儿委屈巴巴好几天了。”
智甄闻言倏地涨红了脸,耳根瞬间蔓延开一片胭脂色。
她仓促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双手无意识地绞紧了羊绒衫下摆,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嗔怪,
“大伯!”
莹白的灯光落在她轻颤的睫毛上,投下小片慌乱的阴影。
她飞快地偷瞄一眼吴楚之,正撞上对方温和含笑的视线,顿时像受惊的鹿般别过脸去,连颈后细碎的发丝都透着羞窘。
吴楚之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惶恐,赶紧接口,
“承蒙智甄小姐厚爱,实在惭愧。是小子疏漏了,没想到……没想到会……”
他目光转向智柳,带着十足的晚辈过失的歉意。
“嗨,小孩子胡闹。”
智柳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笑着对吴楚之伸出手,
“甭客气了,赶紧的,给我两张你那发布会的门票,省得我这侄女儿老跟我这儿磨叨。”
吴楚之不敢怠慢,立刻扬声:“唐叔!”
一直候在包厢外不远处的唐国正如同影子般无声而迅速地走了进来,微微躬身:“小吴总?”
“快,把我们发布会的VIp贵宾票,给智老取几张来。”
吴楚之吩咐道,语气郑重。
唐国正动作麻利地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信封,从中抽出几张设计考究、明显与普通门票不同的硬质票据,双手恭敬地递给了智柳。
吴楚之对着智柳,脸上带着诚恳的歉意补充道,
“确实是小子疏忽了。竟没想到该提前给老爷子您送邀请函,礼数上实在不该。请老爷子见谅。”
智柳笑眯眯地接过票,看都没看一眼就抽出一张塞到一直紧张地站在一旁、小脸通红却又掩不住期待地盯着那几张票的智甄手里。
“喏,这下你心愿可满足了?”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揶揄,“还不赶紧回去?明天不是还有重要的考试吗?别在这儿杵着了。”
智甄拿到心念念的门票,双眼瞬间亮了起来。
但一听让她立刻走,小脸立刻垮了下去,眼巴巴地看着智柳,又飞快地瞟了吴楚之一眼,满是恋恋不舍和失望。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争取留下,但在大伯那看似温和实则不容置喙的眼神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哦……”
她不情不愿、拖长了调子地应了一声,又偷偷瞄了一眼那个穿着中山装、比她想象中还要年轻英俊又气质沉稳的“偶像”,才耷拉着脑袋,一步三回头地慢慢挪出了包厢门,那背影都透着无限遗憾和委屈。
随着包厢门“咔哒”一声轻轻合拢,隔绝了少女青春而略带甜腻的气息,室内骤然安静下来。
桌上那两碗米酒散发着淡淡的甜香,酸梅汤的红泽在青瓷碗里沉淀,刚才那幕宛如电影桥段的少女怀春插曲消散无形。
智柳脸上的笑容如同潮水般快速褪去,重新变得深沉而凝重。
他端起一碗米酒,没有喝,只是看着碗中微微晃动的清澈液体,目光从碗边抬起,如同两柄实质的剑,牢牢锁定了对面同样收敛了所有客套表情的吴楚之。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每个字都仿佛带着重量,将刚才那看似温馨的家族小插曲瞬间拉回残酷的棋盘,
“我这个侄女啊,虽说是侄女……但从小跟着我长大的,说是亲女儿也不为过。”
吴楚之不动声色地听着,手指轻轻摩挲着酸梅汤的碗沿。
“她这个专业,最重实践,光在象牙塔里读书不行。最好的学习,便是在企业里进行实践。”
智柳继续道,目光直视吴楚之,“但幻想集团……我早年就立下了规矩,所有领导的家属及近亲一律不得任职,为的就是避嫌。”
包厢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运转的轻微嗡鸣。智柳放下酒碗,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如果你那方便……“
老人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眼神锐利如鹰隼。
吴楚之一脸无奈地看着智柳,那神情仿佛是看着一个煞费苦心布置蹩脚剧本的老狐狸。
他轻轻搁下筷子,指尖在温润的红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打破了刚才智甄离场带来的短暂沉寂。
“老爷子,”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哭笑不得的倦怠,
“咱们都是华国人,我也算听着京剧评书长大的,有话不妨直说。
我不得不说,刚才那幕……”
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于嘲弄的弧度,眼波扫过智甄消失的方向,
“……经典桥段啊!
董卓让貂蝉出来献酒,周瑜请孙尚香扶醉,刘皇叔摔孩子邀买人心……
三国演义年年重播,哪个暑假能落下几集?”
他抬眼,目光锐利如针,直直刺向智柳,“就差明晃晃贴个‘美人计’的标签了。
刚刚这一幕,和貂蝉初见吕布,能有多大区别?”
智柳手里的文玩核桃“咔”地顿了一下。
他脸上的笑意并未褪去,反而加深了。
但那笑容里少了些刻意的圆滑,多了几分被戳穿算计后的自嘲和坦然。
他长长地“唉”了一声,像是胸腔里憋着一股闷气终于吐了出来,肩膀也微微松弛下来。
“哈哈哈哈!”
智柳低笑出声,随即变成了爽朗的大笑,笑声在雅致的包厢里回荡,竟带着几分卸下伪装的轻松,
“好小子!眼睛毒得很!倒是我虚伪了,显得小家子气。”
笑声渐歇,智柳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诚恳与直接。
那层萦绕多年的、属于商界老帅的精明算计与城府,此刻似乎被眼前这个锋芒毕露的年轻人逼得暂时退却了。
他将手里的核桃轻轻放在桌上,双手交叠放在身前,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地直视吴楚之,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好吧,吴楚之。我承认。刚才那出戏,是我老脸厚皮,特意安排的。
目的,就是想让你看看我这个侄女。”
他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那仿佛在酝酿一个天大决定的神情,竟透出几分与他身份地位不符的郑重。
“刚刚我说过,我希望我们能成为一家人。并不只是单单说幻想和果核。
而是,你和我。”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我是希望,能看到你吴楚之和我家甄儿……能真正走到一起。
我智柳,期望与你吴家结成秦晋之好!实现你我两家的……联姻!”
“联姻?!”
吴楚之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他那双在商场上洞若观火的眼睛,第一次在智柳面前流露出近乎呆滞的茫然。
“秦晋之好”四个字,犹如晴天一声霹雳,在吴楚之脑海中猛烈炸开。
他感到一股强烈的耳鸣瞬间剥夺了听觉。
眼前智柳那张写满算计与某种奇异郑重的脸孔,在紫檀灯光下竟显得有些恍惚扭曲。
雅间内暖香浮动,刚才还余音袅袅的对话瞬间被冻结,死寂如同一块千钧寒冰狠狠压下。
原来如此!
恍然大悟的滋味,辛辣中带着一股荒谬绝伦的荒诞感。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沿着脊椎骨悄然爬上后脑,吴楚之下意识地吸了一口凉气,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要将这荒诞绝伦却又冰冷沉重的现实一口生吞下去。
红木桌上那碗酸梅汤的深红,此刻在他眼中刺目得宛如凝固的血。
之前智柳话里话外那些“共同执掌大船”、“成为一家人”的宏大叙事,此刻全都被这简单的两个字扯下了遮羞布。
搞半天,您老费劲巴拉又是分析国运、产业迁移,又是摆龙门阵讲老任往事,甚至还翻出了“利己主义”、“少女怀春”的论调,最后的落点竟然是……
想招我当侄女婿?!
这特么的才是“一家人”的本意?!
糟老头子……为了绑人上船,真是什么大招都敢想!
什么昏招都敢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