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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能鼠小弟（下）
草原的风掠过新挂起的木牌，发出轻微的呜呜声，仿佛古老大地好奇的叹息。木牌上，一行蒙汉双语的字迹在阳光下闪着清漆的光泽——“草原智慧劳务有限公司”。挂牌仪式简单却足够轰动。合作社前方的空地上人头攒动，牧民们、闻讯赶来的记者、举着手机的主播，还有更多通过玉素甫直播间观看的数十万网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场地中央。
三十只经过“优选”、戴着崭新定制工牌的草原田鼠，如同等待检阅的微型士兵，排成相对整齐的队列。它们的项圈升级了，材质更轻便坚韧，闪烁着柔和的哑光。鼠王“金甲”的待遇尤为特殊——一个用活体菌丝精心编织、内嵌温控纤维的微型“王座”被安置在稍高处，菌丝在阳光下微微脉动，散发着生机。最引人瞩目的是它前爪上佩戴的一个精巧爪套装置——爪形操作机（爪机），复杂的微型传感器和信号发射器集成其中。此刻，金甲正用它的一只前爪，在爪机侧面的微型触控板上灵巧地点按着。随着它的操作，旁边展示区一台连接着大屏幕的智能播种机模型，开始有条不紊地模拟演示着开沟、精准投种、覆土等一系列动作。精准，高效，一丝不苟。
玉素甫的直播间彻底被汹涌的弹幕淹没，服务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鼠鼠我啊，今天正式入职啦！五险一金有木有！】
【金总霸气！菌丝王座太顶了！】
【招不招刺猬程序员？自带刺猬针键盘！】
【这工作效率，比我老板强多了！】
【合作社还缺人吗？我能吃能睡！】
鼠群接手的第一个正式项目，是修复合作社西边一片日益严重的沙化草场。阿迪力为它们量身定制了微型化的“播种背包”，轻巧地固定在项圈后方，内部分隔成数个小舱室，能容纳不同种类的草籽。其其格则发挥了她游戏设计的专长，编写了一套充满草原风情的“草籽寻宝大冒险”程序，通过项圈内置的微型投影仪和震动反馈模块，在每只田鼠的视野和感知中，将需要播种的区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寻宝游戏地图。散落的草籽被标记为“能量宝石”，播种点闪烁着虚拟的“宝箱”光芒，完成特定路线或播种量更有“经验值”和“成就勋章”的即时反馈。效果立竿见影，只见鼠群成员们异常亢奋，在沙丘间穿梭奔忙，争相将背包里的草籽精准投入预设的微型生态坑中，效率远超任何机械或人力。
老牧人哈斯额尔敦戴上儿子送的AR眼镜，眼前的景象让他布满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他视野中，每只忙碌的田鼠头顶，都实时悬浮着一个半透明的进度条（HP/MP样式），旁边还飘着不断跳动的数字：“草籽收集+5”、“播种点完成+1”、“KPI：87%”…… 老人乐得胡子直翘，拍着大腿对旁边的人感慨：“瞧瞧！瞧瞧这些小东西！比我家那个整天抱着手机、太阳晒屁股都不肯起床的懒小子勤快多了！有奔头！”
“草原智慧劳务”的名声，如同沾了神鹰翅膀的风，迅速越过苍茫草原，飞向远方。订单开始从四面八方涌来。日本农协发来加急请求，高价订购一支“生态除虫鼠队”，希望利用田鼠敏锐的嗅觉和灵活的身手，在不使用农药的情况下，精准清除温室作物根部的顽固线虫。法国波尔多一家历史悠久的酒庄则看中了田鼠对地下菌类网络的独特感知能力，发来合同，雇佣“松露探测鼠”，要求它们协助寻找深埋地下、价值千金的顶级黑松露。最令人啼笑皆非又惊叹不已的订单来自迪拜——一位以奢华闻名的王室成员，斥巨资租用了一支十鼠“豪华清洁小队”。当它们戴着特制防刮金项圈、用尾巴尖蘸取特配的无腐蚀菌丝清洁液，一丝不苟地擦拭着那间闻名遐迩的纯金马桶的视频被上传到网络后，瞬间引爆全球，点击量以恐怖的速度突破亿次。“鼠金匠”（Rodent Goldsmiths）的名号不胫而走。
然而，巨大的名利如同草原上的沙尘暴，迷人眼目，也暗藏危机。一个没有月亮的深夜，万籁俱寂，只有草原的风在低吟。合作社深处那间存放着核心资产——高活性量子菌株培养液的菌丝冷库，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宁静！红光疯狂闪烁，将通道映得一片血红。
值班的巴特尔和陈朝阳从睡梦中惊醒，抓起外套冲向冷库。监控屏幕上显示的画面让巴特尔瞬间血往上涌，抄起墙边的套马杆就要往里冲。只见冷库内部，鼠王“金甲”率领着它最核心的几只精英队员，正围在那个储存着价值无法估量的量子奶茶原液罐旁！更令人心惊的是，它们竟然在用那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经过纳米强化的门齿，啃噬着罐体下方一根连接管的密封层！
“住手！这帮养不熟的白眼狼！” 巴特尔怒吼，肌肉贲张。
“等等！巴特尔！” 陈朝阳猛地拉住他，眼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监控画面，“不对劲！你看它们的动作！看罐子下面！”
画面放大。金甲和它的队员啃噬的位置极其精准，并非随意破坏。它们啃开的缝隙处，正有极其微量的、颜色呈现异常深紫色的菌液缓缓渗出。而鼠群并非在“偷喝”或破坏，它们轮流凑近渗漏点，用舌头快速舔舐那些深紫色菌液！随着它们的舔舐，渗漏点的异常色泽竟在肉眼可见地变淡、恢复正常！同时，另几只田鼠正用前爪和尾巴，将一种它们自己带来的、散发着微弱绿光的粘稠菌丝分泌物，迅速填补到被啃开的缝隙周围，那分泌物接触到金属和泄漏菌液，立刻膨胀固化。
陈朝阳立刻扑向冷库门旁的嵌入式检测仪屏幕。复杂的生化数据瀑布般刷新，他迅速锁定泄漏点的菌液成分分析，瞳孔骤然收缩：“中和了？！它们唾液里分泌的酶…正在快速中和那些变异菌株的毒性代谢物！” 他猛地转头看向同样震惊的阿迪力，“调项圈数据！回溯！快！”
阿迪力双手在控制台上快如幻影。庞大的行为数据和生理监测信息流被调取、关联、分析。屏幕上，代表菌株活性的曲线图被高亮出来。“找到了！”阿迪力声音发颤，“三天前！活性曲线出现一个微小但持续的异常波动，超出正常阈值！我们的主监控系统阈值设定偏高，没触发警报…但它们的项圈，每只都是独立的生物传感器！它们共享数据，比我们的中央系统…至少提前了七十二小时就发现了菌株第七代变异的毒性隐患！它们在…抢险维修！”
真相大白。巴特尔手中的套马杆无力地垂下，脸上火辣辣的，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羞愧和后怕。阿迪力则开启了最新版的鼠群行为-声波分析翻译程序，将运算速度推到极限。耳机里，过滤掉背景噪音后，传出极其尖细、急促的合成语音，正是金甲发出的高频警示音被翻译成人语：“警告！菌株…第七代…变异…危险！中和…急需…结构…加固！” 每一个词都敲打在人类的心上。
一场潜在的生态灾难被鼠群化解。冷库内，警报解除的红光熄灭，柔和的白色照明亮起。金甲抬头看了一眼角落的监控探头，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抬起前爪，用爪背蹭了蹭自己项圈上一个不起眼的信号灯，仿佛在说：“搞定。”随即带领小队，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通风管道中。
盛大的庆功宴在合作社最大的蒙古包里举行。烤全羊香气四溢，马奶酒醇厚醉人，歌声欢快嘹亮。为了表达最深的谢意，马晓梅特意端来了新做的、最大最香的奶疙瘩，堆放在一个精致的银盘里，推向特意为鼠群准备的小型宴会区。
然而，面对这曾经让它们铤而走险的挚爱美食，鼠群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金甲带着几只核心成员靠近银盘，仔细嗅了嗅，互相碰了碰触须，似乎在交流。然后，金甲抬起头，目光却并未落在奶疙瘩上，而是精准地锁定了其其格放在矮几上、连着移动电源的那块大屏幕平板电脑。它伸出前爪，指向平板，接着用爪子在自己项圈侧面一个代表“数据”的微型图标上反复点按，又做了一个“拉扯放大”的虚拟手势。最后，它转向负责技术沟通的阿迪力，尾巴尖急促地在空中划出一个代表“无线信号”的波纹符号，眼神充满期待。
“它们…不要奶疙瘩？” 古丽巴哈尔惊讶地放下酒碗。
阿迪力赶紧将平板解锁，打开网络热点共享界面，放到鼠群面前。金甲立刻凑近，熟练地用前爪（配合爪机）在屏幕上划动。它没有打开游戏或视频，而是极其精准地点开了一个专业的国际期货交易行情APP！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字和起伏的曲线。金甲黑亮的眼睛快速扫过，小爪子异常灵活地在屏幕上点选、切换着板块，最终，它的尾巴尖如同指针，坚定地点在了一个绿色的、不断跳动的板块名称上——苜蓿草期货。接着，它用尾巴尖在屏幕显示的当前苜蓿草价格K线图下方，画了一个小小的、却无比清晰的圆圈。做完这一切，它抬起头，看着阿迪力，又指指项圈的数据图标，眼神里是一种不容置疑的交易意味：数据流量包，作为此次“抢险”和未来服务的报酬。越多越好。
热闹的庆功宴瞬间安静下来。篝火在人们脸上跳跃，映照出震惊、茫然、苦笑，以及一种面对全新智慧形态的、无比复杂的敬畏。陈朝阳看着那只蹲在人类科技结晶前、尾巴悬停在决定无数农场主命运的期货曲线上的小小田鼠，慢慢放下手中的酒杯，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固有认知都倾吐出来。草原的夜风从门帘缝隙钻入，带着凉意，也带来一个崭新时代混杂着青草与数据流气息的序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