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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比白日更加凝重肃杀。
盛大的烟花庆典如同殿外的背景音,丝毫未能影响殿内压抑到极点的氛围。摄政王沈重并未安坐于御案之后,而是背对着殿门,负手立于巨大的殿窗前,身影在明亮的灯火下拉出长长的、压迫感十足的影子。他望着窗外夜空中不断炸响的绚丽光芒,脸上却没有任何欣赏之色,只有一片深沉的阴鸷。
殿内,除了如同铁铸般侍立两旁的玄甲卫,只有三个人。
雍王的心腹大将,新任骠骑大将军冯异,垂手肃立一旁,眉头紧锁。
新任暗卫首领,被称为“影子先生”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灰袍,面容平凡得丢进人群便再也找不到,唯有一双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此刻正微微低垂,向沈重汇报着,声音低沉而毫无波澜:
“…冷泉殿日夜监听,废后顾氏神智已近癫狂。除却歇斯底里咒骂沈琰、李牧、沈云昭外,其呓语中反复提及‘信物’、‘密匣’、‘北地之约’等词。尤其昨夜,她于半梦半醒间嘶喊,‘…休想抵赖!那半块玄蛟玉佩…是本宫最后的护身符!你答应过…你答应过要保本宫和显儿一世富贵!…沈重!你若不守约,本宫…本宫便让那玉佩…和里面的东西…公诸于世!大家…一起死!…’”
“影子先生”的复述,如同冰冷的毒蛇,一字一句钻进沈重的耳中。当听到“玄蛟玉佩”、“北地之约”时,沈重负在身后的双手骤然握紧,指节发出咔吧一声脆响!宽厚的背脊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怒狮!
玄蛟玉佩!
那是当年他尚在北地戍边、实力远不如现在时,为了换取顾氏在朝中的支持、并让她在关键时刻牵制皇帝和其他皇子,秘密遣心腹使者送入宫中、作为“盟约”信物的东西!玉佩本身并不珍贵,关键在于玉佩是中空的!里面藏着一份由他亲笔所书、盖有他当时雍王私印的密约!上面明确写着他沈重承诺,若顾氏助他成事,则保她皇后之位稳固,并立她的儿子沈显为储君!
这份密约,是他当年最大的把柄!也是他急于抹除顾氏的根本原因!他本以为顾氏这个蠢妇早已将那玉佩销毁或深藏,没想到…她竟然还留着!而且似乎就藏在这冷宫之中?!还要公诸于世?!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被要挟的狂躁,瞬间冲上沈重的心头!他猛地转过身,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眼中燃烧着骇人的怒火,死死盯着“影子先生”,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玉佩?!她真这么说了?!那东西…真在她手里?!”
“据其呓语推断,可能性极大。且她似乎认定那玉佩能胁迫于您,是其最后生机。”“影子先生”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属下已加派人手,对冷泉殿内外进行彻底搜索,包括掘地三尺。但…目前尚无发现。顾氏藏匿手段可能极为隐秘,或…她神志不清,所言不实。”
“废物!”沈重低吼一声,如同受伤的猛兽,猛地一掌拍在身旁的紫檀木柱上!轰然巨响中,坚硬的木柱竟被拍得木屑纷飞,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找!给本王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活要见物,死…也要把那东西给本王从她脑子里抠出来!”他眼中杀机毕露,“还有,给本王看紧她!不许她再胡言乱语!若再有半个字泄露出去…”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扫过“影子先生”和冯异,“你们提头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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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冯异与“影子先生”心头一凛,同时躬身应命,感受到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
就在这时!
“轰——!!!”
殿外夜空中,一束格外巨大、赤红如血的烟花恰在此时炸开!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就在头顶!赤红的光芒瞬间透过巨大的殿窗,将整个紫宸殿映照得一片血红!
就在这光芒最盛、巨响震天、殿内所有人(包括沈重)心神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光效果所摄的千分之一瞬!
异变陡生!
沈重身后,那片被巨大窗棂分割、映照着血红色烟花光影的空地之上,空间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巨石,荡开层层透明的涟漪!光线在扭曲中发生诡异的折射!
一道玄色身影,如同撕裂空间般,从那扭曲的中心一步踏出!
深青色大氅在空间之力的撕扯下猎猎狂舞!冰冷的玄铁面具在血红的烟花光芒下反射出妖异的光泽!唯有一双眼睛,冰冷、锐利、不带丝毫情感,如同九幽寒冰,瞬间锁定了背对着他、心神正处于刹那惊愕的沈重!
没有言语,没有宣告。
只有一道快到超越视觉极限的灰金色寒芒!
那寒芒并非实体兵刃,而是高度凝聚、锋锐无匹的玄阴煞气!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之矛,无声无息,却又带着灭绝一切的恐怖威能,直刺沈重毫无防备的后心要害!
快!快到了极致!
狠!狠到了绝巅!
这一击的时机、角度、速度、力量,都妙至毫巅!正是利用了烟花爆炸最震撼心神、光线最刺眼炫目的瞬间!利用了沈重因密约之事心神激荡、怒意勃发的刹那!利用了空间扭曲带来的绝对突袭!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如此刻般冰冷地降临在沈重头顶!
“王上小心——!!!”冯异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他目眦欲裂,本能地想要扑过去,但那道灰金光矛的速度,远远超越了他身体反应的速度!
“影子先生”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也在这一瞬爆发出骇然精光,灰袍无风自动,一股阴冷的气劲瞬间勃发,试图拦截,却同样慢了半拍!
沈重毕竟是尸山血海中杀出的枭雄!在灰金光矛及体的前万分之一瞬,那源自无数次生死搏杀的本能救了他!一股狂暴的罡气如同火山爆发般从他体内轰然炸开!护体罡气瞬间凝聚于后心!
“嗤——!!!”
刺耳到令人牙酸的锐响!
灰金光矛狠狠刺中那仓促凝聚的护体罡气!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坚冰!
罡气剧烈震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被刺穿大半!残余的力量狠狠撞在沈重后心的蟠龙常服之上!
“噗——!”
沈重身体剧震,如遭万钧重锤轰击!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血虹!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那恐怖的冲击力狠狠撞飞出去,轰然砸在前方的御案之上!沉重的紫檀木御案被砸得四分五裂,奏章、笔墨、玉玺(仿制品)哗啦啦散落一地!
“有刺客!护驾!!!”
“拿下他!!!”
殿内瞬间炸开了锅!玄甲卫的怒吼、兵刃出鞘的刺耳锐响、冯异的咆哮、“影子先生”鬼魅般扑出的身影…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而那玄铁面具人,在一击重创沈重之后,并未恋战。他似乎也未曾料到沈重能在最后关头爆发如此强横的护体罡气,未能将其当场格杀。面对四面八方扑来的高手和士兵,他眼中寒光一闪,身形如同鬼魅般一晃,竟在无数刀光剑影及体之前,再次融入那片尚未完全平复的空间涟漪之中!身影迅速变淡、虚化!
“哪里走!”“影子先生”厉喝一声,速度提升到极致,五指成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抓向那片正在消散的虚影!指尖萦绕着阴寒刺骨的灰黑色气劲!
“嗤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声响!
“影子先生”的手爪,只来得及抓住了一片迅速消散的深青色大氅残角!而那玄铁面具人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扭曲的空间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殿内一片狼藉、惊怒交加的众人,以及御案碎片中,嘴角溢血、脸色惨白如金纸、眼中燃烧着滔天怒火与骇然的沈重!
“追!给本王全城搜捕!挖地三尺也要把那逆贼给本王揪出来!!”沈重捂着剧痛的胸口,嘶声咆哮,声音因愤怒和伤势而扭曲变形。
然而,就在这刺杀引发的混乱尚未平息,殿内众人惊魂未定之际——
“报——!!!”
一个浑身浴血、甲胄残破不堪的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进了混乱的紫宸殿,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恐和难以置信,撕心裂肺地喊道:
“摄政王!不…不好了!李…李牧!李牧他…他没死!他…他杀回来了!!!”
“西直门…西直门守军…被…被击溃了!!!”
什么?!
李牧?!他没死?!
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如同另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刚刚经历刺杀的沈重和殿内所有人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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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重猛地抬头,喷火的眼眸中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冯异、“影子先生”、所有玄甲卫…全都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殿外,震天的烟花轰鸣依旧在继续,火树银花,绚烂夺目。而紫宸殿内,却如同瞬间坠入了冰窟地狱。刺杀的血腥尚未散去,已死名将的“复活”噩耗又至!这登基前夜的狂欢庆典,骤然变成了血色弥漫、危机四伏的惊魂之夜!
“不可能!”冯异第一个反应过来,厉声喝道,“李牧所部在西直门早已全军覆没!尸骨无存!他怎么可能…”
那传令兵满脸血污,眼中是刻骨的恐惧,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真的!将军!千真万确!是李牧!他…他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带着…带着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残兵!浑身是血…见人就杀!西直门新换防的弟兄们…根本挡不住!他…他正朝着宫城杀过来了!口口声声…要清君侧…诛…诛…”
传令兵后面的话被卡在喉咙里,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的含义——诛逆贼!诛他沈重!
沈重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剧痛混合着狂涌的气血,让他几乎再次吐血!玄铁刺客的惊天一击还在眼前,李牧“死而复生”的恐怖消息又接踵而至!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刚刚建立的、看似稳固的权力基石之上!
他猛地推开搀扶的亲卫,挣扎着站直身体,抹去嘴角的血迹,脸上肌肉扭曲,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凶光,如同濒死的猛兽:“好!好!好一个李牧!好一个‘地狱归人’!冯异!”
“末将在!”冯异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决绝。
“传令!封闭所有宫门!调集所有玄甲卫!给本王…守住宫城!擅闯者,格杀勿论!”沈重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疯狂的杀意,“本王倒要看看,他李牧…如何能从本王手中,再夺回这紫宸殿!”
“是!”冯异领命,转身如旋风般冲出大殿。
沈重喘息着,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大殿,扫过惊魂未定的“影子先生”,最后落在殿外那依旧绚烂、却显得无比讽刺的漫天烟花之上。火树银花不夜天…好一个不夜天!这满城的繁华盛景之下,是汹涌的杀机,是死敌的复仇,是他权力宝座下骤然裂开的万丈深渊!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玄铁…李牧…无论是谁,想要将他从这紫宸殿的御座上拉下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他沈重能打下这江山,就能守住它!
“影子!”他低吼道,声音如同受伤野兽的嘶鸣,“加派人手!给本王盯死冷泉殿!那玉佩…必须在李牧杀进来之前…给本王找到!毁掉!” 那关乎他致命把柄的玉佩,此刻成了比李牧大军更让他心焦的催命符!
“是!”“影子先生”躬身领命,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不见。
紫宸殿内,只剩下沈重粗重的喘息声、玄甲卫紧张的脚步声,以及殿外那持续不断的、仿佛在嘲笑这一切的烟花轰鸣。火树银花映照着殿内破碎的御案、散落的奏章和地上的血迹,也映照着沈重那张因愤怒、惊骇、伤势和滔天杀意而扭曲变形的脸。
登基大典尚未开始,这帝都的夜空,已然被血与火彻底点燃。烬影成双,杀机四伏。真正的风暴,才刚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