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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的朱漆大门,此刻歪斜地敞开着,白日里被叛军疯狂撞击撕裂的创口,如同巨兽狰狞的豁口,在无数摇曳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殿内,白日那场惨烈搏杀的气息尚未完全散去。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酒气、汗臭、脂粉香,形成一种令人作呕又亢奋的奇异味道,深深渗入每一块曾经象征无上威严的金砖缝隙。碎裂的琉璃瓦、倾倒的蟠龙柱饰、被踩踏得面目全非的珍贵地毯,还有那大片大片虽被匆忙冲洗却依旧在火光下泛着暗褐色的水渍……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刚刚经历过的权力更迭与血腥洗礼。
然而,此刻的太和殿,却被另一种喧嚣彻底覆盖。
“雍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贺大王入主紫宸,天佑大夏!”
“干!为大王贺!为兄弟们贺!”
震耳欲聋的欢呼、粗犷的划拳声、放肆的大笑、兵刃随意丢在地上发出的铿锵碰撞、甚至还有将领们搂着强颜欢笑的宫女调笑的狎昵声响……汇聚成一股狂暴的声浪,几乎要将这巍峨殿宇的穹顶掀翻。昔日庄严肃穆的帝国心脏,此刻俨然成了一座巨大的、弥漫着野蛮征服气息的军营酒肆。
身着各色甲胄的叛军将领们,已然脱去了沉重的战盔,许多人甚至敞开了衣襟,露出虬结的肌肉和累累伤疤。他们围坐在临时拼凑起来的巨大桌案旁,案上堆积如山的不是奏章,而是烤得金黄流油的整羊、整猪,大坛大坛刚拍开封泥的烈酒,以及各种抢掠来的、连御厨也未必认得的珍馐美味。油光顺着他们的嘴角、胡须滴落,酒水浸湿了华丽的锦袍或冰冷的铁甲,无人介意。他们用粗瓷大碗甚至头盔盛酒,互相碰撞,酒液四溅,放声谈笑,唾沫横飞地吹嘘着白日的“神勇”。锋利的匕首直接插在肉块上传递,油腻的手抓起食物塞进嘴里,咀嚼声混合着豪饮的咕咚声,形成一幅原始而粗犷的饕餮盛宴图。
殿内各处,残存的宫人宦官们如同惊弓之鸟,脸色惨白,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他们穿着平日引以为傲的宫装,此刻却如同裹尸布般沉重。在叛军士兵凶狠的目光和呵斥下,他们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杯盘狼藉的桌案间,动作僵硬地添酒、布菜。稍有不慎,打翻一个酒杯,或是动作慢了一拍,立刻会招来粗暴的推搡和不堪入耳的辱骂。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太监,因为不小心将一滴汤汁溅到一名千夫长的铁护腕上,被那满脸横肉的汉子一把揪住衣领,如同拎小鸡般提了起来,狞小着作势要将他摔向旁边燃烧正旺的炭火盆。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连哭喊都发不出声,只是绝望地闭上眼睛。幸得旁边另一名将领觉得扫兴,骂咧咧地拦下,那千夫长才像丢弃垃圾般将小太监掼在地上,引来周围一片哄笑。小太监蜷缩在地,浑身筛糠般抖着,连滚带爬地躲到角落阴影里,再不敢抬头。
高踞于丹陛之上,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鎏金龙椅,此刻被擦拭得锃亮。龙椅上铺着一张巨大的、雪白无瑕的熊皮。雍王沈重,身着玄黑色蟠龙常服,并未戴冠,长发随意束在脑后,斜倚在宽大舒适的熊皮之中。他一只脚甚至有些随意地踩在龙椅一侧的扶手上,姿态慵懒却透着睥睨天下的霸道。他手中把玩着一只通体由整块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九龙杯,杯壁薄如蝉翼,在灯火下流转着温润的光华。他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眼神扫视着下方群魔乱舞般的狂欢场面,如同雄狮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享受着臣服者献上的供奉与敬畏。
一名副将端着巨大的酒碗,摇摇晃晃地踏上丹陛,脚步有些虚浮,显然是酒意上头。他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声音洪亮得有些失真:“大王!末将敬您!若不是大王神威,兄弟们哪能在这金銮殿上喝酒吃肉?这天下,活该就是大王的!”他仰头,咕咚咕咚将满满一碗烈酒灌下肚,酒水顺着脖子流进衣领,引来一片叫好。
“说得好!”沈重哈哈大笑,声如洪钟,压过了殿内的喧嚣。他并未起身,只是随意地举了举手中的九龙杯,杯中美酒晃荡,映着他眼中跳动的火焰。“今日之功,非本王一人之力,乃是将士用命!众兄弟浴血厮杀,才有这太和殿上的庆功宴!”他目光炯炯,扫过下方每一张兴奋而狂热的脸,“待大局彻底安定,本王登临大宝,今日在座诸位,皆是从龙功臣!封侯拜将,裂土封爵,富贵荣华,与尔等同享!”
“大王万岁!”
“愿为大王效死!”
“封侯拜将!裂土封爵!”
狂热的呼喊再次如海啸般席卷大殿,声浪几乎要震落梁上积尘。将领们激动得满面红光,纷纷举杯痛饮,仿佛那泼天的富贵已然唾手可得。一些心思活络的,目光已经开始在殿内那些姿容尚可、此刻吓得花容失色的宫女身上逡巡,盘算着如何向大王讨要“赏赐”。
在这片狂热的浪潮中,靠近丹陛下方右侧的一张桌案旁,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冷清。沈琰蜷缩在一张宽大的圈椅里,身上还穿着白日里那件象征着“监国”身份的亲王蟒袍,只是此刻这身华服早已污秽不堪,沾满了尘土、汗渍和不知名的污迹,金线绣制的蟒纹也失去了光泽,变得黯淡而狼狈。他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眼神空洞而惊惶,如同惊魂未定的丧家之犬。周围将领们觥筹交错的热闹,士兵们粗鄙的喧哗,宫女们压抑的啜泣,甚至空气中浓烈的血腥与酒肉的混合气味,都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紧绷的神经。他面前案几上摆放着精美的御膳和醇香的美酒,他却连碰一下的欲望都没有,只觉得胃里阵阵翻涌。
“三殿下,”一个带着明显戏谑和醉意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带着浓重的酒气,“怎么不吃不喝?这可是御膳,寻常人一辈子也尝不到的珍馐啊!哦,不对,您现在…好像也算不得‘监国’殿下了吧?哈哈!”说话的是一名满脸虬髯、身材魁梧的参将,他显然是喝多了,一手提着酒坛,一手毫不客气地拍在沈琰的肩膀上,力道之大,拍得沈琰身体一歪,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沈琰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脸色瞬间由灰败转为惨白。他下意识地想要挺直腰板,维持那早已荡然无存的皇子威仪,但肩膀传来的剧痛和对方话语中毫不掩饰的轻蔑,让他所有的伪装都显得如此可笑和脆弱。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僵硬地避开对方喷着酒气的脸,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羞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曾经离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那么近,那份染血的废后诏书和监国锦盒仿佛还带着指尖的温度,可转眼间,他就从云端跌落泥潭,成了这群粗鄙武夫眼中的笑话和阶下囚。巨大的落差带来的痛苦,甚至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啧,瞧这细皮嫩肉的,不经吓啊!”那参将见沈琰这副模样,更是得意,又用力拍了两下,哈哈大笑起来,引得旁边几个同样醉醺醺的军官投来嘲弄的目光。
“够了,王参将!”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说话的是坐在沈琰对面的一名中年将领,身着玄甲,面容沉毅,正是雍王麾下大将,冯异。他目光锐利地扫了那醉醺醺的参将一眼,“殿下身份尊贵,岂容你放肆!大王面前,休得无礼!”
那王参将被冯异的目光一慑,酒意似乎醒了几分,讪讪地收回手,嘀咕了一句“开个玩笑嘛”,便提着酒坛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冯异的目光落在沈琰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复杂。他端起酒杯,对着沈琰微微示意了一下,语气平淡无波:“殿下受惊了。王参将粗人一个,酒后失态,殿下不必介怀。请用些酒食吧。”他话虽客气,但那句“殿下”的称呼,在此刻此景下,反而更像是一种冰冷的提醒——提醒沈琰认清自己已非监国,甚至可能连阶下囚都不如的尴尬处境。
沈琰嘴唇哆嗦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冯异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他颤抖着手,端起面前一只金杯,杯中的酒液映着他扭曲而惶恐的面容。他闭上眼,如同饮鸩止渴般,猛地将杯中酒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涌出,狼狈不堪。冯异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大殿中央,狂欢的气氛愈演愈烈。几名将领甚至借着酒兴,拔出佩刀,在殿内空地上模仿起白日的厮杀,口中呼喝着,刀光霍霍,引得周围士兵阵阵喝彩,气氛更加狂乱。酒坛倾倒,食物残渣飞溅,整个太和殿内一片狼藉,如同被暴风席卷过的废墟,而废墟之上,是征服者们肆无忌惮的狂欢。
一名身着文官服饰、面容清癯、须发花白的老者,在几名士兵的“护送”下,穿过喧闹的人群,步履有些踉跄地来到丹陛之下。他正是被雍王派人“请”来的前朝老臣,以刚直敢谏闻名的御史中丞,杨秉。他身上还穿着被撕破的官袍,脸上带着疲惫和悲愤,望向丹陛上斜倚龙椅、姿态闲适的沈重,又环顾四周这如同炼狱酒池般的景象,眼中流露出深切的痛心与愤怒。
“雍王殿下!”杨秉的声音带着老人特有的沙哑,却努力挺直了佝偻的脊背,在一片喧嚣中显得格外突兀和清晰。
沈重正与旁边一名心腹将领谈笑,闻声微微侧目,居高临下地看着阶下这个不识时务的老臣,嘴角那抹慵懒的笑意淡了几分,眼神变得有些玩味。周围的喧闹声也因这突如其来的“杂音”而降低了几分,许多目光带着好奇和嘲弄投向杨秉。
“哦?是杨中丞啊。”沈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拖长的慵懒,“何事见教?”
杨秉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质问:“殿下!此乃太和殿!乃天子临朝、议政决断、号令天下之所在!乃我大夏社稷之象征!岂能…岂能沦为如此…如此不堪之地!”他伸手指着殿内狼藉的景象,因激动而手指颤抖,“将士庆功,本无可厚非!然纵容士卒在此神圣之地,喧哗酗酒,狎戏宫人,毁损器物,践踏威仪…成何体统!置大夏列祖列宗于何地!置天下臣民之望于何地!此非王者之道,实乃…实乃…”他后面的话,终究因巨大的压力和恐惧而哽在喉头,未能出口,但“流寇行径”几个字,已呼之欲出。
大殿内瞬间安静了许多。许多将领放下了手中的酒碗,脸上戏谑的笑容僵住了,眼神变得不善。士兵们也停止了喧闹,不解地看着这个胆敢在此时出言不逊的老头。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哭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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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重脸上的慵懒彻底消失了。他缓缓坐直了身体,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丹陛区域。他并未立刻发怒,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冷冷地、如同审视一件死物般盯着阶下的杨秉。那目光中的寒意,让周围几个离得近的将领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体统?”沈重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冰冷得如同金铁交鸣,“威仪?杨秉,你告诉本王,今日之前,坐在这龙椅上的人,守住了什么体统?维持了什么威仪?!”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和嘲讽,“他守住了后宫淫乱、皇后弑君的体统?!他维持了朝纲败坏、奸佞当道的威仪?!还是他保全了这被叛军(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攻破的宫城社稷?!”
沈重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拉出长长的阴影,极具压迫感。他指着大殿中央那片被血水反复冲刷过的金砖,厉声道:“看看你脚下的地!那上面流的,是我雍州将士的血!是护卫这腐朽朝廷的羽林卫的血!没有这些血,没有本王麾下这些你眼中‘不成体统’的将士用命厮杀!你杨秉,还有你口中的大夏列祖列宗,早就成了雍王刀下的亡魂,这太和殿,也早成了逆贼沈琰或者别的什么阿猫阿狗发号施令的巢穴!”
他一步步走下丹陛,沉重的脚步如同踩在每个人的心上,停在了杨秉面前一步之遥。那高大身影投下的阴影,将瘦小的杨秉完全笼罩。沈重俯视着脸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的老臣,声音如同寒冰:“本王率义师清君侧,诛妖后,平叛乱!今日之宴,是犒赏有功将士!是昭告天下,旧的时代已经结束!至于你所说的体统、威仪…”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至极的弧度,“等本王坐稳了江山,自然会重新立起来!用本王的规矩!而不是你这些腐朽酸儒口中,早已被践踏得一文不值的破规矩!”
他猛地一挥手,如同驱赶苍蝇:“念你年老昏聩,今日之言,本王就当是放屁!来人!”他声音陡然转厉,“送杨中丞回去‘静养’!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兵立刻上前,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架起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的杨秉,粗暴地将他拖出了喧嚣的太和殿。殿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所有将领士兵都屏住了呼吸,敬畏地看着那个重新走回龙椅的高大身影。沈重这番毫不留情、霸道至极的训斥,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刚刚因杨秉质问而可能产生的任何一丝异样情绪,同时也以最赤裸的方式宣告了权力的更迭——旧的规则已被彻底碾碎,新的秩序,将由他沈重,用刀剑和鲜血来重新书写!
“接着奏乐!接着舞!”沈重坐回龙椅,脸上重新挂上那种掌控一切的、带着一丝残酷的笑容,声音恢复了洪亮,“今夜,本王与众将士,不醉不归!”
短暂的死寂之后,更狂野的喧嚣轰然爆发,淹没了刚才的插曲。丝竹声、欢笑声、劝酒声再次响彻云霄,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从未发生。只有沈琰,在角落里将身体蜷缩得更紧,目睹杨秉被拖走,他眼中最后一丝侥幸的光芒也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他知道,自己在这位杀伐决断的“王叔”眼中,恐怕连杨秉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