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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疯狂地刺穿着单薄的睡衣,瞬间浸透皮肉,冻彻骨髓。赤脚踩在湿滑冰冷的水泥地上,每一次落脚都像是踩在淬了冰的刀锋上,尖锐的疼痛伴随着刺骨的寒意直冲头顶。但我感觉不到。心脏的位置,比脚底痛千倍、万倍!那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掏空,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呼呼漏着冰冷雨水的空洞,伴随着迟来的、灭顶的悔恨,疯狂地撕扯着残存的神经。
高筱贝扑倒在泥水里的那声闷响,像一颗炸雷,狠狠劈在我的耳膜上!身体的本能比思绪更快,脚步猛地钉死在原地!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雨幕厚重,昏黄的路灯光线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如同碎裂的琉璃,散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映出无数晃动的、扭曲的光斑。
就在那破碎的光影里,几米开外,那个曾经挺拔如松的身影,此刻狼狈地匍匐在冰冷的泥泞中。卡其色的风衣被泥水浸透,变成了深褐,紧紧裹着他过分清瘦的身体。一条腿不自然地蜷曲着,显然在刚才的狂奔和摔倒中扭伤了。他像是被彻底抽走了脊梁,又像一只被狂风骤雨无情打落尘埃、折断了翅膀的鸟,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任由冰冷的雨水肆意冲刷。
雨水无情地砸落,冲刷着他凌乱贴在额角的黑发,冲刷着他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冲刷着泥泞,露出底下更加触目惊心的脆弱。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水珠顺着他瘦削的下颌线不断滚落,混合着某种温热的液体,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然后,他的目光,穿透冰冷的、哗哗作响的雨帘,死死地、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身上。
那眼神……
像被投入冰湖深处的、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在极致的寒冷中徒劳地挣扎着,即将熄灭。
像被主人遗弃在荒野暴雨中的、濒死的兽,在泥泞里抬起头,用尽最后的力气望向那个决绝的背影,眼底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被彻底碾碎的茫然和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窒息的脆弱。
没有质问,没有愤怒,没有歇斯底里。只有一片被彻底掏空后的、巨大的、令人心碎的空白和绝望。
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雨水灌进去,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随之痛苦地抽搐。但他依旧死死地看着我,那只沾满了泥水、指关节处还带着破皮伤痕的手,在冰冷的雨水中,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了起来。手臂沉重得仿佛灌满了铅,每一次抬起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挣扎。最终,那只苍白、无力、沾满泥泞的手,颤抖着,伸向我所在的方向。
五指微微张开,像要抓住什么,又像是徒劳的祈求。
然后,一个破碎的、嘶哑的、仿佛用尽了灵魂最后一丝力气挤出来的声音,穿透了哗哗的、震耳欲聋的雨声,清晰地、绝望地砸了过来:
“我……跑着来了……”
“……”
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失声。
雨声消失了。
风声消失了。
血液奔流的声音消失了。
心跳声……也消失了。
只剩下这七个字。
“我……跑着来了……”
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冰冷的雨水、泥泞的狼狈、身体的剧痛和灵魂深处被彻底撕裂的绝望,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撞进了我心上那个巨大的空洞里!像一颗陨石,砸穿了冰封的湖面,激起了滔天的巨浪!
迟到了十数年的奔跑。
迟到了十数年的回应。
在这样一个冰冷的、绝望的、泥泞的雨夜里,以这样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呈现在我的面前!
那句藏在照片背面、被泪水洇染、被时光尘封的倔强要求——“除非你跑着来抱住我”——在这一刻,以一种最残酷、最鲜血淋漓的方式,得到了回应!
巨大的冲击让我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捏紧,然后被这七个字硬生生地撕裂开来!迟来的、海啸般的悔恨和心痛,如同冰冷的岩浆,瞬间从那个被撕裂的伤口里喷涌而出,瞬间将我彻底吞没!比刚才在房间里看到那行字时,更加猛烈!更加痛彻心扉!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到极致的呜咽,猛地从我紧咬的唇齿间爆发出来!滚烫的眼泪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被彻底抽空!
我再也支撑不住!
双腿一软,膝盖重重地砸在冰冷湿滑、积着浑浊雨水的水泥地上!“噗通!”一声闷响,溅起冰冷的水花!刺骨的寒意顺着膝盖瞬间蔓延至全身!
但我感觉不到!所有的感官都被那灭顶的心痛和悔恨占据!
“高筱贝——!!!”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雨幕中那个匍匐的身影,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音嘶哑,带着泣血的绝望和无尽的懊悔,瞬间被狂暴的雨声吞没大半!
身体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被那巨大的心痛驱使着!我手脚并用地、狼狈不堪地、在冰冷刺骨的泥水里,朝着他倒下的方向,不顾一切地爬了过去!冰冷的雨水糊住了眼睛,泥水沾满了睡衣和双手,每一步爬行都异常艰难,但我什么都顾不上了!
几米的距离,如同天堑。
终于,我爬到了他的身边。
他依旧趴在那里,脸埋在冰冷的泥水里,肩膀因为剧烈的咳嗽和痛苦而剧烈地颤抖着。那只伸向我的手,无力地垂落在泥泞中。
“筱贝……筱贝……”我哭喊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巨大的恐慌和心疼。颤抖的、沾满泥水的手,急切地、笨拙地去扶他的肩膀,想要把他翻过来。“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语无伦次的道歉混合着绝望的哭泣,在暴雨中显得如此微弱。
他的身体冰冷得吓人,像一块浸透了冰水的石头。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他沉重的、毫无生气般的身躯,艰难地翻转过来。
他的脸暴露在冰冷的雨水中。惨白得像一张透明的纸,嘴唇是骇人的青紫色,牙齿因为寒冷和剧痛而不受控制地磕碰着,发出“咯咯”的轻响。那双曾经明亮如星、此刻却布满骇人红血丝的眼睛,痛苦地半睁着,眼神涣散失焦,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躯体。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脸颊,冲刷着他紧闭的眼睑,却无法唤醒他一丝生气。
“筱贝!你看着我!你看看我!”我惊慌失措地哭喊着,用力拍打着他冰冷的脸颊,试图唤回他的神志。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他会死吗?他会不会就这样冻死在这里?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阵刺眼的、雪亮的车灯光芒,如同利剑般撕裂了厚重的雨幕,猛地照射过来!强烈的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
“嘎吱——!”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和轮胎摩擦湿滑地面的尖啸,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以一个近乎漂移的姿态,猛地停在了离我们不远的路边!车门被粗暴地推开!
“筱贝!”
“丫头!”
两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震惊和焦急,穿透了雨幕!
是栾云平和烧饼!
栾云平连伞都顾不上打,第一个冲下车!沉稳如他,此刻脸上也写满了罕见的惊骇和凝重!烧饼紧随其后,那张总是带着点憨气的脸此刻煞白,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写满了难以置信!
“我的老天爷!!”烧饼看到泥水里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一个趴着一个跪着的我们,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呼!
栾云平的动作快得惊人!他几步冲到近前,一眼就看清了高筱贝那惨不忍睹的状态和那条不自然蜷曲的腿!他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二话不说,立刻蹲下身,动作沉稳而迅速地检查高筱贝的情况。他摸了摸高筱贝的额头,又探了探颈动脉,眉头紧锁。
“快!烧饼!搭把手!把他抬上车!送医院!”栾云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和威严,瞬间压过了哗哗的雨声。
“哎!好!”烧饼如梦初醒,立刻上前帮忙。
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浑身冰冷、意识模糊、左腿明显扭曲的高筱贝从泥水里抬了起来。高筱贝的身体软绵绵的,毫无反应,只有偶尔因为剧痛而发出几声微弱的、痛苦的呻吟。
“丫头!你怎么样?能走吗?”栾云平在抬人的间隙,飞快地扫了我一眼,锐利的目光在我同样湿透、沾满泥泞、跪在冰冷雨水中瑟瑟发抖的身上停留了一瞬,语气是询问,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关切。
我张了张嘴,想说我没事,让他先管筱贝。但巨大的寒冷和刚才那灭顶的情绪冲击,让我牙齿磕碰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胡乱地点点头,挣扎着想从泥水里站起来。可双腿早已冻得麻木,加上巨大的精神冲击,刚站起一点,又软软地跌坐回去。
“饼!”栾云平立刻低喝一声。
烧饼立刻会意,将高筱贝的上半身小心地交给栾云平,自己则转身,不由分说地一把架起我的胳膊,像拎小鸡一样把我从泥水里提溜起来!他的力气很大,动作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蛮横和急切。
“走!快上车!再淋下去都得冻死!”烧饼的大嗓门在耳边炸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被烧饼半拖半架着,踉踉跄跄地走向那辆开着车门的黑色商务车。雨水模糊了视线,身体冷得不住地颤抖。在即将被塞进温暖车厢的瞬间,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被栾云平小心翼翼抱着、正往车里送的高筱贝。
他的头无力地靠在栾云平的肩膀上,湿透的头发黏在苍白的额角,眼睛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被雨水打湿,覆盖在眼睑下,留下两小片浓重的阴影。嘴唇依旧是骇人的青紫色,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
就在他被完全送进车后座的那一刹那,我似乎听到一个极其微弱、极其嘶哑、仿佛梦呓般的气音,混在哗哗的雨声里,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抱……住……了……吗……”
心脏,像是被一只滚烫的手,狠狠地攥了一下!
车门被烧饼粗暴地关上,隔绝了外面冰冷狂暴的世界。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瞬间包裹住我冻僵的身体,带来一阵刺痛的麻痒。但我的灵魂,仿佛还留在外面冰冷的雨夜里,留在高筱贝最后那句破碎的、带着无尽卑微祈求的梦呓中。
“……抱……住……了……吗……”
他在问谁?
是在问我吗?
还是在问当年那个躲在被子里写绝交信、偷偷在照片背面写下“除非你跑着来抱住我”的十岁小女孩?
巨大的酸楚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防!我蜷缩在车座冰冷的真皮座椅上,身体因为寒冷和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剧烈地颤抖着,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作响。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头发上滴落的冰冷雨水,无声地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发出压抑的、细碎的呜咽。
“操!”烧饼重重地砸了一下方向盘,车子猛地加速,在湿滑的路面上疾驰,溅起高高的水花。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情况,又看了一眼旁边副驾驶上脸色阴沉如水的栾云平,烦躁地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这他妈叫什么事儿!两个祖宗!一个比一个能作!”
栾云平没有理会烧饼的牢骚。他坐在副驾驶,身体微微侧着,一只手紧紧扶着后座昏迷不醒的高筱贝,防止他在颠簸中滑落。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正在快速地拨打电话联系医院,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但紧锁的眉头和镜片后锐利眼神中那抹化不开的凝重,泄露了他内心的担忧。
车厢里弥漫着浓重的泥水味、湿衣服的潮气,还有高筱贝身上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酒精气息。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只有引擎的轰鸣、雨刮器疯狂摇摆的单调声响,以及我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泣声。
车子在暴雨中一路疾驰,闯过几个红灯,最终尖锐地停在了最近的医院急诊大楼门口。
“快!”栾云平低喝一声,率先推门下车。
早有接到电话的医护人员推着移动担架床冲了出来。栾云平和烧饼动作迅速而小心地将依旧昏迷、左腿扭曲的高筱贝抬上担架床。我跌跌撞撞地跟着下车,冰冷的雨水再次浇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只有心口那巨大的空洞在呼呼地灌着冷风。
急诊大厅灯火通明,刺眼的白色灯光晃得人头晕目眩。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刺鼻。高筱贝被医护人员快速推了进去,栾云平紧跟在旁边,语速飞快地向医生说明情况:“左腿踝关节可能骨折,意识模糊,体温过低,有饮酒史……”
烧饼则一把拉住脚步虚浮、想要跟进去的我,力道很大。
“你!”他瞪着我,那张总是带着点憨气的脸上此刻是毫不掩饰的怒火和严厉,“先跟我去处理一下!看看你这副鬼样子!”他的目光扫过我赤着的、沾满泥泞、被冻得发紫的脚,还有身上湿透滴水的单薄睡衣,眉头拧成了疙瘩。
我被他吼得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挣脱他的手去追高筱贝的方向:“我……我要看着他……”
“看个屁!”烧饼的火气更盛,声音拔高,引来旁边几个护士的侧目,“你先管好你自己!冻死了谁负责?!他那边有栾哥在!死不了!”他不由分说,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我拉向了急诊的另一个方向——处理外伤的诊室。
冰冷的诊室里,明亮的无影灯刺得人眼睛生疼。一个表情严肃的中年女医生让我坐在处置床上。烧饼抱着胳膊,像一尊门神一样杵在旁边,眼神依旧不善地盯着我。
医生用温热的湿毛巾简单清理了我脚上和手上的泥泞。赤脚在冰冷湿滑的地面和碎石上奔跑,脚底被划开了好几道深浅不一的口子,混着泥水,边缘有些红肿。掌心在咖啡厅那天被玻璃相框划破的伤口,虽然结了痂,但在刚才的爬行和泥水浸泡下,又有些隐隐作痛和发红。
“怎么弄的?”医生皱着眉,用镊子夹着沾了消毒药水的棉球,小心翼翼地清理着脚底的伤口。药水刺激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摔……摔的……”我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不敢看烧饼的方向。
“哼!”烧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显然对我的回答极度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