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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如刀,卷着冰碴与血腥,在云州城外旷野上呼啸。古力森连的身影,如同被狂风吹折的老树,踉跄着扑入一处早已废弃、仅剩半堵残墙的驿站马厩。他背靠冰冷粗糙的土墙,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每一次呼气都喷出带着浓重血腥和腥甜的黑气。他脸色已由紫金转为一种濒死的灰败,豆大的汗珠混合着嘴角不断溢出的黑血滚落,在冰冷的冻土上砸出一个个暗红的小坑。那只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抠进胸口的衣襟,仿佛要将那颗被剧毒和背叛反复蹂躏的心脏挖出来。
赤蝎毒!顾远精心调配、融入数种奇毒的赤蝎毒,如同最贪婪的毒蛇,在他雄浑的经脉中疯狂啃噬、燃烧!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丹田气海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疯狂攒刺着每一寸血肉,焚烧着他的意志。雄浑的百兽功内力在剧毒的侵蚀下节节败退,护住心脉的屏障摇摇欲坠,眼前阵阵发黑,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狼崽子……小畜生……”古力森连从齿缝里挤出破碎的诅咒,浑浊的老眼中只剩下焚尽一切的暴怒和被至亲背叛的、深入骨髓的悲凉。赫连铁被虐杀的惨状、遍地拜火教兄弟的尸体、张三金“控诉”中顾远冷酷无情的背叛……一幕幕在他眼前疯狂闪回,与过往十多年倾囊相授、视若亲子的温情画面激烈碰撞,最终化为最恶毒的业火,焚烧着他仅存的理智。
清理门户!必须亲手宰了那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火炬,在濒临熄灭的灰烬中轰然爆燃!绝望?不!他古力森连一生刚烈如火,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苟延残喘!清理门户,是他此刻唯一的执念,是他对抗剧毒、对抗死亡的最后支柱!
“呃啊——!”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他猛地挺直了几乎要佝偻的脊梁,布满血丝的双眼爆发出骇人的凶光!百兽功——焚元燃血!
这是百兽功中最禁忌、最惨烈的一式!以燃烧自身生命本源和精血为代价,强行激发、榨取体内每一丝潜能!如同将油灯最后的灯油连同灯芯一起点燃,只为换取刹那的辉煌!
古力森连双掌猛地合十于丹田之前,全身筋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爆响!他本就灰败的脸色瞬间涌上一种病态的、回光返照般的潮红!周身毛孔贲张,丝丝缕缕带着浓重血腥气的白色蒸汽嗤嗤作响地喷涌而出,在他头顶汇聚成一片扭曲翻滚的氤氲!他体内的百兽功内力,在这自毁式的催逼下,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爆发!至刚至猛、霸道无匹的力量洪流,带着焚毁一切的决绝,轰然冲向盘踞在经脉中的赤蝎毒!
“噗——!”一大口粘稠腥臭、如同墨汁般的黑血狂喷而出!紧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那黑血落在地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冒出刺鼻的青烟!逼毒的过程,是比凌迟更甚的痛苦!全身的经脉仿佛被狂暴的内力洪流和顽固的剧毒反复撕扯、碾压!每一寸血肉都在哀嚎!古力森连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狂风中的枯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不断溢出混合着血沫的白沫。他死死瞪着前方,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里面没有焦距,只有一片燃烧的、不顾一切的疯狂!
半个时辰。
在这废弃马厩的冰冷角落里,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了百年。只有老人粗重痛苦的喘息、筋骨不堪重负的呻吟、血液腐蚀冻土的滋滋声,以及那不断升腾、带着生命燃烧气息的白色蒸汽,构成一幅绝望而惨烈的图景。
与此同时,阿茹娜大营的战场,已化为沸腾的血肉磨盘。
顾远如同一尊浴血的杀神,单臂挥舞着夺来的长柄战刀。刀光过处,带起一片片凄艳的血雨和残肢断臂。他的动作依旧刚猛迅捷,百兽功的虎形、熊罴、鹰爪信手拈来,每一次扑击都精准而致命。然而,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却燃烧着比任何敌人更可怕的疯狂与绝望!
阿茹娜!他的阿茹娜还在帐中!每一秒的拖延,都是对她生命的残酷剥夺!
“滚开——!”顾远嘶吼着,一刀将一名试图偷袭的黑焰卫连人带盾劈成两半!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他却恍若未觉,身形毫不停滞,如同疯虎般继续向前冲杀。他必须尽快杀出一条血路!周围的拜火教人马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源源不断地涌来,但在他这不顾一切的疯狂杀戮下,竟硬生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尸骸在他身后铺成了一条血路,拜火教的人马被杀得人仰马翻,攻势为之一滞。
营帐前,阿古拉率领的苗疆五毒教精锐和顾远留下的两个小队亲卫,早已杀红了眼,结成了一个以营帐为核心的、摇摇欲坠的圆形防线。蜘蛛部的毒虫嘶鸣着覆盖一片区域,蝎子部的弯刀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劈砍,蜈蚣部的匕首在阴影中收割,蟾部的音波干扰,蜥蜴部的冷箭……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死死抵挡着潮水般的冲击。阿古拉更是状若疯魔,手中淬毒的长鞭如同毒龙狂舞,每一次抽击都带起一蓬血雾和凄厉的惨叫,她的眼中只剩下守护姐姐的执念和对拜火教刻骨的仇恨。
但防线在绝对的人数优势下,如同被巨浪不断拍击的堤坝,裂痕越来越大。阿古拉身上已添了数道伤口,苗疆盛装被鲜血浸透,动作也开始变得迟滞。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侵蚀着每一个守护者的心。
顾远终于杀到了营帐门口!他猛地撞开帘子冲了进去。
帐内的景象让他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阿茹娜躺在毡毯上,身下已是一片刺目的血泊!她的脸色白得透明,嘴唇毫无血色,气若游丝,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痛苦的颤抖。汗水浸透了她的头发和衣衫,贴在瘦削的脸颊上。两名侍女早已力竭,瘫软在地,只剩下阿古拉带来的一个略懂些草药的老妇人,徒劳地按压着阿茹娜的腹部,脸上满是绝望的泪水。
“阿茹娜!”顾远扑到榻前,声音嘶哑颤抖,带着无尽的恐惧。他一把抓住阿茹娜冰冷得吓人的手,雄浑却已有些紊乱的真气毫无保留地、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入她枯竭的经脉!
“远……远哥哥……郎君”阿茹娜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气息,极其艰难地睁开眼,涣散的瞳孔努力聚焦在顾远沾满血污的脸上,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扯了一下,仿佛想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却只牵动了痛苦。“孩……孩子……冷……好疼……”
“挺住!阿茹娜!求你挺住!”顾远的声音带着哭腔,心如刀绞,他俯下身,额头抵着阿茹娜冰冷的额头,声音急促而破碎,“鹰愁涧!封神医!他一定能救你!一定能救长生!相信我!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阿茹娜似乎听懂了,又似乎只是本能地信任着她的郎君。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长长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般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回应着他的呼唤。
阿古拉也冲了进来,看到姐姐的样子,眼泪瞬间决堤:“姐姐!撑住啊!” 她看向顾远,眼中是同样的绝望和一丝最后的希冀,“远哥哥!怎么办?外面……快顶不住了!”
顾远猛地抬头,眼中血光更盛,瞬间做出了决断!赌!必须赌!留在这里,所有人都会被源源不断的敌人耗死!
“走!”他低吼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阿古拉!你带人断后,制造混乱!不要恋战!其他人,跟我冲!目标鹰愁涧!能冲出去多少算多少!活着的,鹰愁涧汇合!” 他快速下达命令,同时小心翼翼地,试图将阿茹娜抱起。
然而,阿茹娜的身体太过虚弱,失血过多让她根本无法支撑。两名亲卫抬来一张临时扎起的担架,将阿茹娜小心地放了上去。
“快!抬出去!从西侧突围!”顾远厉声下令,自己则持刀护卫在担架旁。
一行人冲出营帐,立刻陷入了更惨烈的厮杀。担架的速度太慢了!如同黑暗中的靶子!拜火教的人马如同闻到了血腥的鲨鱼,从四面八方疯狂涌来!尤其是西侧方向,竟又出现了一队生力军,显然是张三金派来的第二批拦截者!
刀光剑影,箭矢破空!抬着担架的两名亲卫瞬间被射成了刺猬!担架轰然坠地!
“阿茹娜——!”顾远目眦欲裂!看着阿茹娜因剧震而痛苦蜷缩、发出微弱哀鸣的样子,看着周围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一股焚心蚀骨的急火直冲顶门!所有的理智在瞬间被烧成灰烬!
“抱紧我!”顾远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不顾一切地扑到阿茹娜身边,用那只还能活动的没握兵器的右臂,猛地、几乎是粗暴地将她从血泊中拽起!巨大的动作牵动了阿茹娜的伤口,她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身体痛苦地痉挛起来。
“阿茹娜!”顾远心如刀绞,但此刻已别无选择!他强忍着阿茹娜的痛苦呻吟,用尽全身力气将她甩上马背,自己也紧跟着翻身上马!那匹通体红棕、神骏异常的战马,正是阿古拉视若性命的宝马——赤焰!它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和背上女子的危殆,不安地刨着蹄子,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
顾远将阿茹娜死死箍在胸前仅存的右臂之中,如同铁箍,生怕她跌落。同时,体内残存的内力如同开闸的洪水,毫无保留地、源源不断地注入阿茹娜冰冷的身体,强行吊住她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他的左臂举着刀,此刻只能靠双腿控马。
“走——!”顾远对着仅存的几十名亲卫和阿古拉嘶声怒吼,“不要恋战!冲出去!鹰愁涧见!” 他一夹马腹,“赤焰”如同离弦的红色闪电,瞬间蹿了出去!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
阿古拉看着顾远抱着姐姐绝尘而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敌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尖啸道:“苗疆的儿郎们!给我杀——!” 她率领着五毒教精锐,如同扑火的飞蛾,悍不畏死地迎向追兵,用生命为姐姐和远哥哥争取最后的时间!
赤焰不愧是千里神驹,四蹄翻飞,踏雪无痕,将混乱的战场迅速甩在身后。顾远死死搂着怀中不断颤抖、呻吟的阿茹娜,将脸贴在她冰冷的额头上,感受着她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气息,口中不停地低语着,既是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濒临崩溃的心:
“坚持住!阿茹娜!看着我!看着我!赤焰很快!非常快!鹰愁涧马上就到了!封宇川就在那里!他是神医!他一定能救你和长生!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我答应你,过了这一关,我们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再也不问这些狗屁纷争!就我们俩,生一堆孩子,你喜欢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我再也不气你了!什么小妾,什么相好,都是假的!都是骗你的!就是为了让你吃醋,让你跟我一起来云州!我怕把你留在王庭,耶律洪和耶律阿保机那两个混蛋会对你不利!阿茹娜,我顾远这辈子,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一个!从来都只有你!求求你,求求你撑住!马上就能见到我们的儿子了!他叫长生!顾长生!我们的长子!你不想看看他吗……”
他的声音嘶哑颤抖,语无伦次,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哀求。滚烫的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不断滴落在阿茹娜苍白冰冷的脸颊上。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将顾远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一点点、残酷地掐灭。
云州,已彻底化为修罗场!耶律阿保机的精锐骑兵与耶律洪的王庭卫队如同两条狂暴的巨龙,在广袤的旷野上疯狂绞杀!战马嘶鸣,刀光蔽日,箭雨如蝗!到处都是倒伏的尸体、折断的旌旗、燃烧的辎重!顾远策马向右,试图绕开,迎面撞上的就是契丹铁骑惨烈的对冲,人仰马翻,流矢如雨!他急转左冲,却又陷入另一片混战的核心,沙陀骑兵与不知哪一方的步卒绞杀在一起,喊杀声震耳欲聋,刀枪碰撞的火星四溅!
赤焰神骏,在顾远的驾驭下左冲右突,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刀锋和流矢。若只有顾远一人,他自信凭借赤焰的速度和自己的武功,足以在这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甚至搅动风云!但此刻,他只有一条手臂能动!那条手臂还要死死箍住怀中的阿茹娜,还要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维系她生命的真气!他就像被捆住了手脚的猛虎,空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战力,却只能在这片混乱的死亡泥沼中艰难挣扎,束手束脚!
每一次剧烈的颠簸,每一次为了躲避攻击而做出的急转,都让怀中的阿茹娜发出痛苦的呻吟和压抑不住的哭泣。
“疼……远哥哥……阿茹娜疼……好冷……好冷……”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恐惧,像冰锥一样狠狠刺入顾远的心脏。
“我知道!我知道!阿茹娜乖!再忍忍!马上!马上就好!”顾远心如刀割,只能徒劳地收紧手臂,将更多的真气渡过去,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抱紧我!抱紧我!别怕!我在!”
赤焰的蹄铁在冻土上踏出急促而沉闷的鼓点,每一次落下都溅起细碎的冰碴和暗红的泥泞。顾远仅存的右臂如同铁铸的囚笼,死死地将阿茹娜箍在胸前,那力道几乎要将她孱弱的身躯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他的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肩胛处被撕裂的伤口在颠簸中不断渗出温热的液体,浸透了半边衣袍,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抽痛,但这痛楚与怀中人儿所承受的相比,微不足道。
阿茹娜的头无力地倚靠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败风箱般的艰难抽噎。她的身体在顾远臂弯中剧烈地颤抖、痉挛,如同寒风中的残叶。那并非寒冷所致,而是源自腹中那横位胎儿带来的、永无止境的、如同要将灵魂撕裂的剧痛,以及生命随着汹涌鲜血不断流逝的冰冷。
“呃…啊…疼…远哥哥…好疼…阿茹娜…” 细若游丝的呜咽如同濒死幼兽的哀鸣,断断续续地从她干裂发紫的唇间溢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撕裂般的颤抖和深入骨髓的委屈。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死死抠抓着顾远胸前染血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惨白。“冷…好冷…抱紧…抱紧阿茹娜…”
那声音,像最细密的冰针,狠狠扎进顾远的心脏,反复搅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生命之火正在急速熄灭,每一次痉挛都带走一分温度,每一次呻吟都抽离一丝生气。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蟒,紧紧缠绕住他的灵魂,勒得他几乎窒息。他的下颌绷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突,混合着汗水和血污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滴落在阿茹娜冰冷苍白的额角。
“我知道!我知道!阿茹娜乖!再忍忍!就快到了!鹰愁涧!封神医就在那里!他一定能救你和长生!” 顾远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濒临崩溃的祈求。他拼命地将自己体内残存的、早已紊乱不堪的真气,如同开闸泄洪般疯狂地注入阿茹娜枯竭的经脉,试图温暖她冰冷的四肢百骸,试图将那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强行续燃。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如同决堤之水,飞速流逝,丹田传来阵阵空虚的绞痛,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不敢停!一丝一毫都不敢停!
“别急…郎君…别急…” 就在顾远因真气剧烈消耗而气息粗重、汗流浃背,脸上写满了绝望和狰狞时,怀中的阿茹娜仿佛感受到了他身体的颤抖和内心的狂澜。她极其艰难地、用尽全身力气微微抬起头。那张被剧痛折磨得扭曲变形、毫无血色的脸,竟在此刻奇迹般地挤出一丝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安抚般的笑容。涣散的眼眸努力地聚焦在顾远布满血丝、被绝望和泪水模糊的脸上,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强撑起来的平静,断断续续地安慰道:“阿茹娜…能…能挺住…远哥哥…别急…小心…安全…” 她的语句破碎,逻辑混乱,前言不搭后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耗尽心力的颤抖。
这强装的镇定和安慰,比最凄厉的哭喊更让顾远肝肠寸断!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捏、撕裂!痛!痛得他几乎要呕出血来!
“我不急!阿茹娜!我不急!你看我!” 顾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急切,他拼命地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用最美好的承诺去编织一个虚幻的未来,企图拉住她滑向深渊的脚步,“你听着!只要过了这一关!我们就走!走得远远的!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就我们俩!我们生一堆孩子!你喜欢江南的杏花烟雨,我们就去江南!你喜欢塞北的草原骏马,我们就去塞北!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天上的星星我都给你摘下来!我的阿茹娜!我顾远这辈子,心里眼里都只有你一个!从过去到现在,再到将来!永远都只有你一个!我的女人只能是你!只能是你啊!”
他的话语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语无伦次,却又饱含着最深切的爱意和绝望的哀求:“你知道我曾经去妓院为什么吗?那是假的!那是做戏!为了利用张三金!我故意让人散播我有相好的消息,就是为了让你生气!让你吃醋!让你闹!这样你才会不顾一切跟我一起来云州!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契丹王庭!耶律洪那个老色鬼!耶律阿保机那条毒蛇!他们会害你的!我只有把你带在身边,我才能护着你!阿茹娜!我永远爱你!只爱你!求求你!求求你坚持住!鹰愁涧马上就到了!封神医有起死回生之术!他一定能救你和长生!坚持住!马上你就能见到我们的儿子了!顾长生!我们的长子!你不想看看他吗?不想抱抱他吗?阿茹娜——!”
然而,他声嘶力竭的呐喊和描绘的美好图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赤焰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如同燃烧的流星划过黑暗,将身后一切护卫和追兵都远远甩开,却甩不开眼前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云州大地已彻底化为沸腾的炼狱。右方,耶律阿保机的铁鹞子军与耶律洪的王庭金狼卫如同两条狂暴的钢铁洪流,在震天的喊杀声中疯狂对冲!刀光映着火光,箭雨撕裂夜空,战马的嘶鸣混合着垂死的惨嚎,形成一片血肉磨坊!左方,沙陀骑兵与不知归属的步卒绞杀在一起,刀枪碰撞的火星四溅,残肢断臂横飞,燃烧的帐篷将半边天映得通红!顾远如同陷入了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死亡旋涡。他策马向右,迎面是如林的枪阵和呼啸的流矢;急转左突,又陷入乱兵的绞杀。每一次急停、每一次变向,都让怀中的阿茹娜发出更加痛苦不堪的呻吟。
“呃…疼…颠…好疼…远哥哥…” 她的身体因剧震而痛苦地蜷缩,每一次颠簸都像有无数把钝刀在她腹内搅动,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抱紧我!抱紧!别怕!我在!我在!” 顾远只能徒劳地收紧手臂,将更多开始变得稀薄、后继无力的真气渡过去,声音哽咽破碎,充满了无力的自责。
就在一次为了躲避斜刺里射来的冷箭而不得不猛勒缰绳的瞬间,赤焰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巨大的惯性让阿茹娜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她喉中迸发!
顾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抱住她,用身体承受着冲击。当他低头看向怀中的爱人时,却发现阿茹娜那双因剧痛而涣散的眸子,此刻竟凝聚起一种奇异的、近乎澄澈的光芒。她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顾远那张被汗水、血污、泪水和绝望彻底浸透的脸庞——那张因真气过度消耗而苍白疲惫、因恐惧而扭曲、因悲伤而崩溃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