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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雨桐额角的伤口比想象中严重。
回到济世堂,我为她清洗伤口时才发现,木棍的倒刺在她眉骨上方划开了一道两寸长的口子,再偏下半分就会伤到眼睛。她坐在诊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却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会留疤。"我蘸着烧酒清理伤口,低声道。
她嘴角微微上扬:"在法国时,教授说疤痕是战士的勋章。"
"你管这叫勋章?"我忍不住轻哼,手上的动作却放得更轻。
她没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我。那双眼睛在油灯下呈现出琥珀般的色泽,瞳孔边缘有一圈极浅的灰蓝色,像是雨后的远山。我忽然意识到距离太近,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混着血腥气。
"忍着点。"我移开视线,取出针线。
缝合过程她只轻哼了两声。最后一针打完结,我剪断丝线,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汗湿。
"谢谢。"她摸了摸包扎好的伤口,突然问,"你为什么会从重庆警局辞职?"
这问题来得突兀。我收拾器械的手顿了一下:"厌倦了官场那套。"
"因为不肯同流合污?"
我抬头看她:"查过我?"
"只是好奇。"她轻声道,"一个能破连环杀人案的神探,为什么会窝在小镇卖草药。"
我把器械重重放回托盘:"有些案子,不是查清了就能讨回公道的。"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没再追问。窗外,暮色已经完全笼罩了小镇,远处传来隐约的更梆声。
"你今晚不能回周府。"我递给她一杯安神的药茶,"凶手知道名单被我们发现了,现在你和我都是目标。"
"那我睡哪?"她接过茶杯,热气氤氲在她面前,衬得那张带伤的脸格外脆弱。
我指了指后间的床榻:"你睡那里。我在前堂守夜。"
她捧着茶杯没动:"裴先生,你觉得凶手是谁?"
我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取出父亲那本笔记翻到有符号的那页:"这个标记,我家祖上用来标识特殊的毒方。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
"所以凶手可能与你家有关?"
"或者偶然得知。"我指着那个"月亏"符号,"这个组合很特别,'月'代表阴柔之毒,'亏'则表示解药难寻。"
沈雨桐凑近看,发丝掠过我的手背,有些痒:"像是某种密码..."
"更像是警告。"我翻到下一页,指着一段被墨水涂改的文字,"这里原本记载了七星窑大火后七具尸体的验伤情况,但被人刻意涂掉了。"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等等,这页纸..."她对着灯光细看,"有透光的水印,像是..."
我立刻会意,取出一张白纸覆在上面,用炭笔轻轻涂抹。渐渐地,被遮盖的文字显现出来:
"七尸俱有乌头中毒症状,然致命伤各异。白氏颈骨折断,余者多为利器所伤。周某送来解药时,火势已起..."
我和沈雨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周老爷当时在场?还带着解药?"她声音发紧。
我继续涂抹,又显出几行字:"...白氏妇人之死另有隐情...周某与钱某合谋...七日祭..."
后面的内容又被完全涂黑。沈雨桐的手微微发抖:"七日祭...和凶手留下的'七日期满'..."
"二十年前的大火不是意外。"我合上笔记,"而是一场蓄意谋杀,周老爷和钱镇长都参与其中。"
沈雨桐猛地站起来,又因头晕扶住了桌子:"所以现在的命案是...复仇?"
"很可能是白家的后人。"我想起照片上那个和善的窑主,"白守业有没有子女?"
她摇头:"档案上说他妻子死后就无亲无故了。不过..."她犹豫了一下,"周府的老厨娘曾经提过,白守业有个侄女,在大火前去了省城读书。"
"叫什么名字?"
"不记得了,但老厨娘可能知道。"
我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明天一早我们去问。现在你需要休息。"
她点点头,却没有挪步:"裴先生,如果...如果周老爷真的参与了谋杀,你会怎么看我?"
这问题让我一怔。灯光下,她站在那里,额上缠着纱布,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愧疚?恐惧?还是...
"你是你,他是他。"我最终说道,"况且,你现在也是凶手的目标。"
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声道了晚安,转身去了后间。
我吹灭油灯,在前堂的藤椅上和衣而卧。夜很静,能听到后间沈雨桐轻微的翻身声和窗外偶尔的虫鸣。父亲的笔记就放在手边,那些被刻意隐藏的文字在我脑海中盘旋。
白氏妇人死于乌头中毒,但颈骨折断说明曾被暴力对待。七名窑工都有中毒迹象却死于利器...周老爷带着解药出现的时间太过巧合...还有那个神秘的"七日祭"...
半梦半醒间,我仿佛看到二十年前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七个人在窑中惨叫,而窑外,几个黑影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裴先生!"
一声急促的低唤将我惊醒。天刚蒙蒙亮,沈雨桐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面前,手里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粥。
"我熬了药粥。"她把其中一碗递给我,"能安神补气。"
我接过碗,粥里加了百合、茯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当归味。抬头看她,发现她已经换了一身素色短褂,头发利落地挽起,额上的纱布也重新包扎过。
"你睡得如何?"我问。
"还行。"她小口喝着粥,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没说实话。
正吃着,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我警觉地摸出枕下的手枪,示意沈雨桐躲到门后。
"景明!是我!"钱有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哭腔。
我拉开门闩,钱镇长几乎是跌了进来,官帽歪斜,满脸油汗:"又...又死了一个!"
我心头一紧:"谁?"
"郑...郑秀才!"他掏出手帕猛擦汗,"就是镇上学堂的那个老秀才!今早学生发现他死在学堂里,身上...身上..."
"贴满了黄纸钱?"沈雨桐冷声问。
钱有福这才注意到她,眼睛瞪得更大了:"沈、沈小姐怎么在这...你们..."
"郑秀才和七星窑有什么关系?"我打断他的胡思乱想。
"没...没什么关系啊!"钱有福眼神闪烁,"就是个穷教书的..."
沈雨桐突然问:"二十年前,他是不是在周府做过账房?"
钱有福脸色刷地变白:"你...你怎么知道?"
我和沈雨桐交换了一个眼神。名单上的第四个人死了,凶手在按部就班地执行复仇计划。而下三个目标,就是钱有福、沈雨桐和我。
"现场有人动过吗?"我抓起勘察包。
"没有!我第一时间就叫人守着了!"钱有福抓住我的胳膊,"景明啊,下一个就是我了!你得救我啊!"
我甩开他的手:"带路。"
学堂里静得可怕。郑秀才仰面倒在讲台上,双手交叠在胸前,身上贴满了黄纸钱。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每张纸钱上的"贪"字都被划掉了,改成了一个"伪"字。
"伪..."沈雨桐蹲下身检查尸体,"为什么换字?"
我仔细查看讲台:"他在临死前写了什么。"讲台上的沙盘里,有几个被抹去一半的字迹,隐约能辨认出"白"和"女"。
"白女?"我皱眉,"还是...白家的女儿?"
沈雨桐正在检查死者的手:"指甲缝里有红色纤维,和参议员身上发现的一样。"
我环顾四周,在窗台上发现半个模糊的脚印——小巧,像是女式皮鞋。和七星窑外发现的一模一样。
"凶手是女性。"我低声道,"很可能就是白守业的侄女。"
沈雨桐突然倒吸一口冷气:"你们来看这个。"
她轻轻拨开死者的衣领,露出脖颈上一个奇怪的印记——像是被烙铁烙上去的,正是那个"月亏"符号!
"这是什么?"钱有福声音发抖。
"凶手的标记。"我仔细查看那个烙印,"用特殊工具烫上去的,伤口还很新鲜,应该是死前所为。"
沈雨桐继续检查:"死亡时间大约在子时到丑时之间。没有明显外伤,但..."她掰开死者的嘴,"舌根发黑,又是中毒。"
"乌头碱?"
她摇头:"这次不像。瞳孔没有散大,更像是..."她凑近闻了闻,"苦杏仁味,可能是氰化物。"
我心头一震:"洋药?"
"嗯。重庆的西医诊所才能弄到。"她若有所思,"凶手懂传统毒物,也熟悉现代毒药..."
勘察完现场,我让钱有福先回去,特别嘱咐他不要单独行动。等镇长走远,沈雨桐才低声道:"他在撒谎。"
"谁?"
"钱有福。郑秀才死前肯定说了什么。"她指着沙盘,"那些被抹去的字迹,边缘整齐,像是有人刻意破坏现场。"
我点点头:"先去周府找那个老厨娘。"
周府比往常安静许多,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老厨娘在厨房后面的小院里晒干菜,见我们进来,慌忙用围裙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