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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跨世纪的追凶
传真机吐出最后一页纸时,老陈正在用搪瓷缸子泡第三遍浓茶。蓝黑色的卷宗封皮上,"招远市公安局"的红色印章褪成暗红,像道凝固二十八年的旧伤疤。他戴上白手套的动作顿了顿——手套指尖的滑石粉簌簌落在桌面上,让他想起1995年第一次勘察命案现场时,法医往他掌心撒的那把粉。
"1995年12月10日23时17分,"小林对着电脑念出卷宗里的报案记录,"招远市出租车司机王建军失踪,家属在城西废车场发现其出租车,车内有大量血迹,副驾驶座遗留一枚带血的扳手......"他突然停住,目光落在现场照片上——那把扳手的木柄上,隐约有枚模糊的指纹。
老陈用放大镜仔细查看卷宗里的指纹拓片,玻璃片下的纹路像干涸的河床:"这是蓝阿俊的左手食指印,和我们在他老家找到的纽扣上的完全吻合。"他抽出另一份文件,"看这个,1996年1月5日的户籍注销记录,蓝阿俊因'失踪满一年'被列为死亡人口,申报人是他弟弟蓝阿平。"
"可第七章里雷大明的父亲说,1995年腊月看见他回村了。"小林在时间轴上标注日期,"也就是说,他作案后潜回老家,利用当时户籍清理政策让自己'被死亡',然后冒用邓小刚的身份逃亡。"
老陈点点头,手指划过卷宗里的"户籍管理漏洞"分析页:"90年代中期,城乡人口流动加剧,基层户籍系统尚未联网,很多失踪人口仅凭家属申报就注销户籍。蓝阿俊钻的就是这个空子——他让弟弟谎报失踪,拿到死亡证明后,再用邓小刚的身份在外地落户。"
窗外突然传来老式绿皮火车的轰鸣,老陈望着窗外掠过的黄色车厢,想起二十年前自己第一次去山东追逃的场景。那时没有高铁,没有全国联网的人口信息,只能靠一张模糊的通缉令和一双铁脚板,在各个县城的派出所之间奔波。
"看这里。"小林调出段视频,画面里是山东警方的物证室,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刑警正在展示当年的证物袋,"这是蓝阿俊当年在金矿用的工牌,化名'邓青松',照片上戴着帽子和口罩,但耳垂的形状和我们抓获的嫌疑人一致。"
老陈凑近屏幕,工牌上的日期是1994年7月,照片下方盖着"招远金矿第三工区"的红章。他忽然想起第七章里雷小红提到的"山东工友叫他小邓",原来早在作案前,蓝阿俊就已经开始构建假身份。
"跨区域办案协作在那会儿可不容易。"老刑警的声音从视频里传来,"我们去蓝阿俊老家调查时,村里没人愿意开口,都怕被报复。要不是雷大明临刑前咬住他,这案子可能真成悬案了。"
视频切换到1995年的审讯记录,雷大明的供词被红笔圈出:"蓝奔青说,抢司机来钱快,他以前在老家偷过拖拉机,知道怎么开锁......"老陈注意到供词下方的批注:"同案犯李明华供称,蓝奔青动手杀人后,曾说'反正我没身份证,警察查不到我'"。
"这就是他冒用身份的起点。"小林在笔记本上写下"犯罪心理:身份盲区","他以为没有合法身份就等于隐形人,却没想到,90年代末开始推行的二代身份证改革,还有现在的生物特征比对技术......"
老陈翻开另一份档案,里面是2006年"邓小刚"的服刑记录:"看他的入狱体检表,故意把身高报矮3厘米,体重少报10公斤,连血型都写成O型,而实际上他是B型。但当时的监狱系统只核对指纹,没查DNA。"
"所以2014年他出狱后,已为彻底洗白了。"小林调出蓝阿俊的消费记录,"直到2023年用真实手机号注册购物软件,绑定雷大俊的银行卡,才暴露了和雷小红的关联。"
卷宗里掉出张泛黄的车票,1995年12月15日,招远到牛头岭村的长途汽车票,乘客姓名栏空着。老陈捏着车票,仿佛能感受到当年那个蜷缩在客车后排的年轻人,帽檐压得极低,怀里揣着带血的衣物,心脏在肋骨下狂跳如鼓。
"他回来过。"老陈轻声说,"案发后第五天,他潜回老家,把作案时穿的蓝布衫埋在墙根,然后让弟弟去派出所申报失踪。"他指向车票背面的淡墨水印,"这是他弟弟的笔迹,写着'已办妥'。"
小林突然想起第七章里在蓝家旧居找到的那块蓝布,后背泛起凉意。原来早在二十八年前,蓝阿俊就已经布好了局,用"死亡"切断自己与过去的联系,却没想到,一块布料、一枚纽扣,甚至是儿子的一张银行卡,都成了扯出真相的线头。
"现在的技术不一样了。"老陈打开DNA比对报告,"我们从蓝阿俊的牙刷上提取了口腔上皮细胞,和他老家残留的毛发样本匹配度99.99%。就算他烧成灰,DNA也能认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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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暮色渐浓,小林看着办公桌上摊开的新旧卷宗,突然有种时空交错的眩晕感。90年代的泛黄纸张与2023年的电子报告并列而置,指纹比对升级为DNA鉴定,人工排查进化到大数据追踪,唯一不变的,是警察卷宗里永远鲜红的"未结"与"已结"印章。
"老陈,你说要是当年有现在的技术,他是不是早就落网了?"小林收拾着桌上的证物袋,尼龙搭扣的声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老陈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想起刚才和山东老刑警通电话时,对方说的那句话:"当年我们在金矿的泥水里找线索,现在你们在数据海里捞针,变的是手段,不变的是人心。"他摸出烟盒,又想起办公室禁止吸烟的新规定,最终只是把烟盒在掌心转了转。
"技术会进步,但人心的恶不会消失。"他将蓝阿俊的犯罪时间轴贴在白板上,从1993年的淘金梦到2023年的盗窃案,二十八年的曲线像条毒蛇,"不过现在,每条漏网之鱼都会撞上电子围栏,每个逃犯的影子都会被监控捕捉,这就是时代的进捕。"
小林指着时间轴上的2003年节点:"他在石家庄的蛋糕店,那时用的是真名字吗?"
"半真半假。"老陈调出雷小红的询问笔录,"雷小红说,他自称'邓俊',取了邓小刚和自己原名的各一个字。直到婚外情对象追问身份证,他才意识到,光有名字不够,得有本合法的户口本。"
这就是为什么2006年他会故意因盗窃被捕——老陈突然想通了关键节点。蓝阿俊需要通过服刑获得"邓小刚"的合法身份,因为根据当时的规定,服刑人员可以凭释放证明重新办理身份证。他刻意在盗窃时留下破绽,让警方抓住,从而堂而皇之地"漂白"身份。
"真是个狡猾的混蛋。"小林低声骂道,"用八年刑期换一个新人生,他算得很清楚。"
"但他算错了一件事。"老陈合上卷宗,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当年他在金矿打工时,不会想到指纹会被录入全国数据库;2006年服刑时,更不会想到DNA比对会成为标配。"
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起,老陈接起后露出严肃的表情:"好的,我们马上来。"他转向小林,"山东警方找到了当年的目击证人,1995年案发当晚,有个卡车司机看见三个男人在废车场附近推车,其中一个穿蓝布衫的......"
小林抓起外套,跟着老陈往外走。走廊的声控灯次第亮起,照亮他们胸前的警徽。在跨世纪的追凶路上,两代警察的脚步终于在科技与法理的交点重合,而那个在时光里躲藏了二十八年的逃犯,即将在证据的强光下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