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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红药接住刀,与沈墨对视一眼。锦衣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间不多了。
2. 都指挥使司夜阑
腊月的北京城寒风刺骨。
都指挥使司夜阑站在北镇抚司的台阶上,看着锦衣卫押解一队白莲教众从面前经过。那些犯人衣衫褴褛,脚镣在青石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司夜阑面无表情,只是轻轻搓了搓手指,指节处一道陈年刀疤在寒风中泛着青白。
"大人,这是今日在广渠门外抓获的。"千户赵德胜躬身禀报,"共二十七人,按您的吩咐,一个不留。"
司夜阑微微颔首:"审过了?"
"审过了,都是些小喽啰,只知道念经拜佛,问不出什么。"赵德胜压低声音,"不过有个意外收获——他们在广渠门的据点,就在晋商张氏的货栈隔壁。"
司夜阑的眉毛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他转身走向衙门内堂,黑色貂裘在身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把案卷送到我书房。"
书房内炭火正旺,驱散了冬日的寒意。司夜阑解下佩刀挂在架子上,目光扫过墙上那幅《寒江独钓图》。画中一叶扁舟,蓑衣老翁独坐船头,江面雾气氤氲,远山如黛。他伸手轻抚画轴,指尖在某个特定位置停留片刻,这才转身走向书案。
案上已经堆满了卷宗。司夜阑挑出关于晋商张氏的那份,细细翻阅。张氏商队三日前从山西抵达京城,运来茶叶、皮毛,本该三日后启程返回,却在昨日突然改期,提前装货出城——正是锦衣卫抓捕白莲教众的同一天。
"太巧了。"司夜阑轻声道。他从抽屉中取出一枚铜钱,在指间翻转。铜钱边缘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刻痕,只有熟悉的人才能辨认。
门外传来脚步声,赵德胜在帘外禀报:"大人,有个哑巴少年在衙门外闹事,说是要找姐姐。"
司夜阑手中的铜钱突然停住:"什么样的少年?"
"十六七岁模样,衣衫破烂,咿咿呀呀比划个不停。弟兄们要赶他走,他却掏出一块玉佩..."赵德胜递上一物,"说是大人认得。"
司夜阑接过玉佩,眼神骤然凝固。那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雕着并蒂莲,背面刻着"清荷"二字——他亡妻的闺名。
"带他进来。"司夜阑的声音异常平静,"其他人退下。"
片刻后,一个瘦削少年被带入书房。他满脸污垢,眼中却闪烁着与外表不符的锐利光芒。见到司夜阑,少年突然跪下,从怀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
司夜阑接过信,认出上面的笔迹属于一个他以为早已死去的人——沈墨,前军器局主事沈炼之子,也是他亡妻林清荷的表弟。
"你不是哑巴。"司夜阑盯着少年,语气笃定。
少年——沈墨——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姐夫还是这么敏锐。"
这个称呼让司夜阑的手指微微收紧。三年了,自从清荷死后,再没人这样称呼过他。
"你怎么活下来的?"司夜阑展开信笺,"军器局爆炸,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
沈墨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有人提前警告了我。"他的目光扫过书房,在《寒江独钓图》上停留了一瞬,"姐夫这些年,过得不错啊。"
司夜阑没有接话,而是快速浏览信件。信中,沈墨提到了一个名字——曹无伤,东厂督公,当年军器局爆炸的幕后黑手。
"曹无伤..."司夜阑冷笑一声,将信纸凑近烛火,"你来找我,是想报仇?"
沈墨摇头:"我想知道姐姐是怎么死的。"
烛火吞噬了信纸,灰烬飘落在青砖地上。司夜阑转身走向《寒江独钓图》,手指在画轴某处轻轻一按,竟从暗格中取出一卷图纸。
"你姐姐发现了这个。"他将图纸摊在案上,赫然是军器局的密道图,"她本不该知道这些。"
沈墨凑近查看,瞳孔猛然收缩:"这是...改良版《火攻挈要》的运送路线?"他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司夜阑,"你在向关外输送火器技术?"
司夜阑不置可否,只是从书案下取出一个紫檀木匣,推到沈墨面前:"打开看看。"
匣中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刀柄上缠着褪色的红绸。沈墨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他表姐林清荷的贴身之物。
"三年前的今天,清荷带着这把匕首来找我对质。"司夜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她知道了我在做什么,威胁要告发我。"
沈墨的手微微发抖:"所以...你杀了她?"
司夜阑突然笑了,那笑容令人毛骨悚然:"我怎么会杀她?她是被曹无伤的人灭口的,就在她要去找你的路上。"他指向匕首上的一处暗痕,"看到这个标记了吗?东厂的暗记。"
沈墨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不可能...那为什么这些年..."
"为什么我还在为虎作伥?"司夜阑收起笑容,眼神变得锐利,"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接近真相。"他指向密道图上的一处红点,"曹无伤每月朔日都会去大报恩寺琉璃塔,那里藏着隆庆帝的火器研发密档。"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德胜在帘外急报:"大人!东厂来人了,说要搜查白莲教余孽!"
司夜阑与沈墨对视一眼,迅速将图纸收回画轴暗格:"躲到屏风后面去。"
沈墨刚藏好,东厂番子已经闯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曹无伤心腹,掌刑千户孙德海。
"司大人,打扰了。"孙德海皮笑肉不笑地拱手,"督公有令,白莲教妖人可能混入各衙门,特来搜查。"
司夜阑稳坐案前,手指轻叩桌面:"孙千户好大的威风,北镇抚司也是你们东厂说搜就搜的?"
孙德海不为所动:"督公说了,事关朝廷安危,还请司大人行个方便。"他一挥手,番子们已经开始翻箱倒柜。
司夜阑冷眼看着他们搜查,目光不时瞟向《寒江独钓图》。一个番子走近那幅画,正要伸手触碰,司夜阑突然开口:
"那是先帝御赐之物,碰坏了,你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番子吓得缩回手,转向其他地方。搜查持续了约莫一刻钟,毫无所获。孙德海不甘心地环视书房,目光在炭盆中未燃尽的信纸灰烬上停留片刻。
"告辞。"他草草拱手,带人退了出去。
等脚步声远去,沈墨才从屏风后转出:"他们起疑了。"
司夜阑摇头:"例行公事罢了。"他从怀中取出那枚特制铜钱,"今晚子时,带着这个去大栅栏的'醉仙楼',找一个叫'老烟袋'的人。"
沈墨接过铜钱,仔细收好:"姐夫...你究竟在为谁做事?"
司夜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向窗前。窗外,一队晋商打扮的人正押送货物经过,领头的正是张氏商队的大掌柜。
"看到那些人了吗?"司夜阑轻声道,"他们运的茶叶里,藏着改良后的火铳图纸。"他转身看向沈墨,"三年前,清荷发现了这个秘密,还没来得及告发就被灭口。这三年,我一直在查幕后主使。"
沈墨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曹无伤..."
"不止。"司夜阑的声音更低了,"朝中有人与建州女真勾结,曹无伤只是执行者。"他指向《寒江独钓图》,"真正的密道图在画中渔翁的斗笠上,用密写药水才能显现。"
沈墨突然想起什么:"表姐死前曾给我写过信,说发现了一个关于'琉璃塔'的秘密..."
司夜阑眼神一凛:"大报恩寺琉璃塔下的密档,是隆庆帝时期研发的新型火器,威力惊人。"他顿了顿,"曹无伤每月朔日都会去那里,明天就是朔日。"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子时,醉仙楼。
沈墨按照司夜阑的指示,将铜钱交给柜台后的驼背老人。老人眯眼看了看铜钱边缘的刻痕,一言不发地领他上了二楼雅间。
雅间内,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正在品茶。见到沈墨,他放下茶盏:"司大人派你来的?"
沈墨点头,递上铜钱。男子检查后,从桌下取出一个竹筒:"告诉司大人,货已备齐,明日辰时,老地方。"
沈墨接过竹筒,感觉入手沉重。离开醉仙楼后,他找了个暗处打开竹筒,里面竟是一卷图纸——改良版佛郎机炮的构造图,右上角盖着军器局的印鉴。
"果然..."沈墨咬牙。司夜阑表面镇压白莲教,实则利用职务之便窃取军器机密,通过晋商运往关外。但奇怪的是,图纸上有一处明显错误,像是故意为之。
回到司夜阑安排的隐蔽住处,沈墨彻夜研究图纸,越发觉得蹊跷。天亮时分,他忽然发现图纸背面有极淡的墨迹,对着阳光一看,竟是一行小字:
"图纸有诈,引蛇出洞。今日琉璃塔,真相大白。——夜阑"
沈墨恍然大悟。司夜阑给他的假图纸,是为了引出真正的内奸!
辰时三刻,大报恩寺。
沈墨扮作香客混入寺中,远远看到琉璃塔下已有数人把守。他绕到塔后,发现司夜阑早已等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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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边。"司夜阑指向塔侧小径,晋商张氏的大掌柜正鬼鬼祟祟地向塔后走去,"他才是真正的接头人。"
沈墨握紧袖中匕首:"姐夫打算怎么做?"
司夜阑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清荷死前留下的。她发现了曹无伤与建州女真的联系,但还没来得及告发..."他声音低沉,"今天,我们要让真相大白。"
两人悄悄跟上张掌柜。只见他来到塔底一处隐蔽入口,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就在他要开门时,司夜阑突然现身:
"张掌柜,好兴致啊。"
张掌柜大惊失色,转身就要逃跑,却被沈墨拦住去路。
"司...司大人..."张掌柜面如土色,"小的只是..."
"只是来取货的,是吗?"司夜阑冷笑,"每月朔日,曹无伤取密档,你负责运送。三年了,终于让我抓到现行。"
张掌柜突然狞笑一声:"司大人何必装糊涂?您不也..."
话音未落,一支弩箭破空而来,正中张掌柜咽喉。司夜阑迅速拉着沈墨躲到石柱后。塔顶,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曹无伤的人。"司夜阑咬牙,"他果然起疑了。"
沈墨从张掌柜尸体上搜出一把钥匙和半张地图:"这是..."
"琉璃塔密室的钥匙。"司夜阑接过,"清荷发现的秘密就在里面。"
两人迅速打开塔底暗门,沿着狭窄的阶梯下行。密室中堆满了木箱,司夜阑撬开其中一个,露出里面的图纸和一本厚厚的笔记。
"隆庆火器密档..."沈墨翻阅笔记,突然瞪大眼睛,"这...这是..."
笔记上详细记录了某种新型火器的研发过程,威力之大,足以改变战争格局。但更令人震惊的是,批阅奏章的笔迹,赫然是当朝首辅张居正的!
"明白了吗?"司夜阑声音沙哑,"张居正与建州女真勾结,曹无伤只是执行者。清荷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必须死。"
沈墨如遭雷击:"那姐夫你..."
"我这三年,一直在收集证据。"司夜阑从怀中取出一叠密函,"就等今天。"
突然,密室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司夜阑脸色一变:"东厂的人来了。"他迅速将几份关键文件塞给沈墨,"从密道走,把证据交给楚王!"
"那你呢?"沈墨急问。
司夜阑拔出佩刀:"我断后。"他指向《寒江独钓图》中隐藏的密道出口,"记住,真正的密道在军器局后院的古井里。"
脚步声越来越近。司夜阑推了沈墨一把:"走!为了清荷!"
沈墨含泪钻入密道,最后一眼看到司夜阑持刀而立,背影如三年前婚礼上那般挺拔。密道门关闭的瞬间,他听到司夜阑的最后一句话:
"告诉世人,林清荷的丈夫,不是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