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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元年腊月初七,卯时三刻,奉天殿铜钟撞响,冰棱坠地有声。朱厚照抚着御案上的「神枢小火铳」,看杨廷和捧着《匠户考成条例》上前,紫霞帔帛扫过金砖上的龙纹,腰间「守正」玉佩映着晨光。
「陛下,匠户改制宜循「旧籍新章」,」杨廷和长揖,白须垂至笏板,「保留匠籍之名,许纳银代役,年役银五钱,免其赴役。」他瞥向火铳,「至于尚工监……」
「换汤不换药!」朱厚照叩击御案,「匠人仍是奴婢,代役银不过养肥贪官!」他翻开《明实录》,「太祖设匠籍,是让匠人精技艺,不是让他们饿死!」
殿内死寂。周洪谟缩在队列里,袖口织金缎子泛着心虚的光。刘娘娘头戴九翚四凤冠,赤金翟鸟耳坠轻颤,忽然开口:「陛下,可将匠户分「军匠」「民匠」:军匠隶尚工监,民匠纳银自营,既存祖制,又收实效。」
杨廷和暗惊——这女子竟能在一日内想到「分籍而治」。他昨夜细思王叔文之败,知不可硬抗,遂接话:「娘娘所言极是。军匠月粮增至五斗,代役银三分归匠,七分入库。」
朱厚照望向殿外融雪,忽忆《南明史》中「匠户逃亡」记载,指尖摩挲火铳握把:「准奏。但军匠免世袭,可考成进阶;尚工监直属朕躬,无需经工部。」
杨廷和一震,这两条直击匠籍根本。他欲争辩,却见朱厚照递来《天工开物》,内夹山西匠户血书:「上月有二十七人饿死!朕宁背骂名,不做亡国君!」
刘娘娘轻咳一声,取下耳坠放御案:「此坠抵十户代役银,臣妾愿为天下先。」
杨廷和望着翟鸟耳坠,忽忆弘治帝托孤之言,握紧笏板:「老臣请任尚工监提调官,必使匠作有条。」
朱厚照挑眉,与刘娘娘对视——老狐狸终于让步。「准卿所请,」他指火铳,「即日起,尚工监挂牌,王祯任左侍郎,铁锚会匠户可直接奏事。」
「陛下!」周洪谟出列,「岂可让女子参与匠作?」
朱厚照冷笑:「王巧儿改良燧发装置,让火铳雨天可发,你可会?」他掷出燧发铜盒,「今后火器刻匠人之名,出错连坐——包括朕!」言罢看向殿角,王巧儿身着青布棉裙,正低头整理《天工开物》抄本,铜制铁锚发簪隐在鬓边,如同一枚等待破土的种子。
早朝散去,杨廷和摸着袖中条例,新批「考成进阶」烫着指尖。刘娘娘走过御道,见王巧儿在廊下核对算筹,腰间新挂尚工监出入牌。「巧儿,」她轻笑,「火器局缺个记档的,可愿来本宫宫中?」
王巧儿福身,算珠在掌心轻响:「谢娘娘美意,民女更愿在废窑厂铸炮。」
刘娘娘挑眉,替她拂去肩头雪花:「铸炮是大事,可这宫里……」她顿了顿,「更能让匠人扬名。」
王巧儿抬头,撞见刘娘娘眼中深意。远处尚工监匾额已挂起,匠人抬着铜料经过,算珠声与铜车轱辘声交响。她忽然明白,这深宫与窑厂,原是改革的一体两面。
朱厚照站在奉天殿檐下,看王巧儿的背影消失在雪雾中,袖中火铳模型的铁珠硌着掌心。刘娘娘递来貂裘,指尖划过他袖口:「陛下看她,倒像看一件未完成的火器。」
「她是火器的魂。」朱厚照低语,望着天际渐晴的云,「等神枢火铳成军那日,朕要让天下匠人,都知道她的名字。」
刘娘娘轻笑,翟衣火纹与雪光相映:「匠人扬名,总得有个由头。陛下不如先赐她「尚工女史」之名,也好在后宫走动。」
朱厚照转身,见她耳坠空位别着枚铜锚形步摇——那是昨夜她命人仿王巧儿发簪所制。他忽然轻笑:「听卿的。但火器未成之前,先让她安心铸炮。」
雪粒落在尚工监匾额上,「工」字最后一笔蜿蜒如锚,恰与王巧儿发簪纹路相合。这一日的早朝,终以「分籍而治」暂息争议,却在每个人心中埋下火种——有的要烧尽旧制,有的要熔铸新天,而王巧儿的火种,此刻正藏在废窑厂的炉火里,等着某一日,照亮整个大明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