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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米兹上将的钢笔在记事本上敲出规律的声响,像某种倒计时。"假设你是对的,"老人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深海般的平静,"袁忠一的机动部队会在哪里?"
雷德蒙的手指沿着预测航线移动,停在一片空白海域:"这里。等待我们的舰队离开珍珠港。"他的指尖能感受到地图上细微的凹凸——那是无数海军军官用指甲划过留下的痕迹。
会议结束时,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正穿透防弹玻璃。雷德蒙站在司令部楼顶,看着港内舰队开始生火起锚。柴油燃烧的青烟刺痛他的眼睛,而更远处,海天交界处泛起病态的铁灰色。风突然转向,带来了某种他无法名状的预感。
回到情报站,雷德蒙发现沃森正在整理新的电文。"长官,这条很奇怪,"年轻人困惑地递过一张纸,"提到'AF'需要防寒装备。"
雷德蒙的血液瞬间凝固。中途岛位于热带,六月份平均气温超过30度。纸张在他手中微微颤抖,发出蜂翼般的震动声。他转向满墙的电文,突然意识到什么,开始疯狂地翻阅。
"把过去两周所有提到'AF'的电文都找出来!"他的命令在狭小空间里炸开。随着电文在桌上铺展,一个可怕的模式逐渐浮现:淡水补给、防寒装备、特殊导航设备...这些需求指向的根本不是同一个地方。
雷德蒙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伤口处的疼痛变得尖锐。他抓起电话,却听到话筒里传来奇怪的忙音。窗外,一只海鸥发出凄厉的叫声,像某种警告。
"沃森,去司令部,"他塞给通讯兵一张纸条,"直接交给尼米兹上将。"
年轻人刚离开,情报站的门就被踢开。三个穿着美军制服的人持枪而入,但雷德蒙从他们站姿的细微差异认出了真相——日本海军情报处的特工。为首的人身上散发着檀香与火药混合的奇异气味。
"雷德蒙少校,"那人英语纯正得可怕,"袁将军很欣赏你的...洞察力。"
雷德蒙的余光瞥见沃森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他缓慢举起双手,听见自己说:"你们的目标是阿留申群岛。"这不是疑问句。
特工头目笑了,牙齿在昏暗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中途岛只是诱饵。当你们的舰队扑向空荡荡的海洋时,我们的主力将拿下阿拉斯加的门户。"他做了个手势,枪口反射着冷光,"可惜你看不到结局了。"
远处传来军舰启航的汽笛声,悠长如鲸歌。雷德蒙突然想起那只坠落的信天翁——它至死都保持着飞翔的姿态。当枪声响起时,他惊讶于那声音如此之小,就像椰子落在沙滩上的闷响。
黑暗降临前,他听见北方传来隐约的炮声。中途岛的浪涛之上,两支舰队正驶向命运的交叉点。而更北方的阿留申群岛,暴风雪正在集结。
雷德蒙的手指突然抽搐起来,像垂死的蜘蛛般蜷曲。在三个日本特工惊愕的注视下,他的指甲陷入脸颊边缘,撕开一道苍白的缝隙。皮肤剥离的声音如同湿纸分离,露出底下另一张布满疤痕的脸——那是张被火烧过的欧洲人的面孔。
"汉斯·魏德曼。"领头的特工后退半步,枪管微微颤抖,"柏林日报的...但你在新加坡就..."
"死了?"德语从那张新露出的嘴里滚出,带着莱茵河畔的口音。汉斯吐出一口血沫,铁锈味在舌根蔓延,"你们的情报和你们的密码一样漏洞百出。"他肋间的伤口渗出新鲜血液,在制服上晕开深色花朵,却笑得像个发现秘密的孩子。
檀香特工的手枪保险发出清脆的"咔嗒"声,但汉斯已经用染血的手指在桌面电文上画了个圈:"你们袁将军的舰队现在应该在这里。"他的指尖在经纬度交叉处留下暗红印记,"但你们漏算了从珊瑚海返航的约克城号。"
情报站的门再次被撞开时,汉斯已经滑倒在地。他看见尼米兹上将的皮鞋踏过血泊,溅起的液滴在阳光下像红宝石般闪耀。老人身上那股雪茄与海盐混合的气息让汉斯想起1939年的但泽湾——那时他还是个用相机记录战争的记者。
"上帝啊。"尼米兹蹲下身,手掌按住汉斯颈动脉的触感像粗糙的砂纸,"医护兵!"
汉斯抓住上将的袖口,羊毛布料摩擦着他破裂的指尖:"列克星敦号...必须改变航向..."他的声音随着呼吸漏气,像破损的手风琴,"阿留申...才是主攻方向..."
当吗啡的甜味在血管里扩散时,汉斯听见了航母起飞的警铃声。恍惚间他回到三个月前的珍珠港医院,罗彻福特中校将密码本塞在他绷带下的情景——那个红发情报官身上的机油味至今萦绕在他鼻尖。
"你确定要这么做?"记忆中的罗彻福特声音嘶哑,"日本人在东南亚到处找你。"
病床上的汉斯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双手,它们曾在马尼拉湾的燃烧油库里救出十二个英国水兵:"我见过他们怎么对待战俘。"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这具身体...早该死在新加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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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中途岛作战室的灯光在汉斯视野里晕染成金色光晕。他听见弗莱彻将军用铅笔敲击海图的节奏,像某种摩尔斯电码。约克城号的舰载机正在甲板集结,引擎轰鸣透过地板传来,震得他牙齿发麻。
"弗莱彻的驱逐舰群会在这里形成屏障。"尼米兹的铅笔在地图上划出弧线,石墨碎屑飘落在汉斯脸上,带着微苦的矿物气息,"但大黄蜂号赶不回来支援了。"
汉斯试图摇头,却只带动了输液管的晃动。生理盐水的塑料味突然让他想起马尼拉贫民窟的孩子们——他们曾用这种管子当吸管喝椰子汁。"不...需要。"每个词都像碎玻璃般割着他的气管,"让袁忠一看见...空船..."
作战室突然安静下来。汉斯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耳膜上敲打,与墙上时钟的秒针同步。尼米兹的钢笔尖悬在纸上,一滴墨水坠落,在作战计划上洇开成中途岛的轮廓。
"你建议我们摆个空城计?"麦克阿瑟的联络官声音拔高了八度,古龙水香气随着动作翻涌,"用两艘航母赌日本人会中这种中世纪把戏?"
汉斯闭上眼睛。黑暗中浮现出袁忠一的面容——他们在1937年的上海有过一场威士忌对谈,那个日本海军将领身上有檀香和清酒混合的气息。"袁会中计的..."汉斯的日语让在场所有人僵住,"他太相信...密码的不可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