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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裹着咸腥气扑面而来,施世纶立在趸船甲板上,手中账册被风吹得哗哗作响。黄天霸带着二十名精兵伏在货箱后,眼见漕工们正将印着"陈记"的麻包往船舱里搬。
"大人,那领头的瘸子..."亲随秦班头突然压低声音,"三年前沉船案里逃生的船老大,就是他!"施世纶定睛望去,那瘸腿汉子右耳缺了半块,腰间别着柄鎏金水烟袋——与账册中夹着的烟叶残片纹样分毫不差。
"放信号!"施世纶将令旗一挥,三支火箭尖啸着窜上云霄。霎时间,伪装成苦力的衙役们掀开草席,寒光凛凛的朴刀直指漕帮众人。
瘸腿船老大却怪笑一声,水烟袋重重磕在船舷上:"施大人好眼力,可认得这是何物?"只见他掀开舱板,十口黑漆木箱里整齐码着火药,引线如蛛网般缠住整艘货船。
"这船吃水线不对!"黄天霸突然暴喝。话音未落,船身猛然倾斜,数十个绑着石块的麻袋从暗舱滚入江中,激起丈许高的浪花。施世纶抓住缆绳稳住身形,瞥见麻袋破裂处露出雪白盐粒——正是沉船案中失踪的官盐!
瘸子趁机跃上舢板,手中火折子已挨近引线:"知府大人陪弟兄们走趟黄泉如何?"千钧一发之际,江心忽传来裂帛般的琵琶声。婉娘站在渔舟船头,怀中琵琶竟射出三枚银针,精准钉入火药引信。
"陈郎的仇..."婉娘凄声未绝,漕帮水鬼已如墨鱼般从水下蹿出。黄天霸雁翎刀横扫,刀背拍起的水幕中,忽见那瘸子后颈纹着只靛青壁虎——与死者玉佩上的暗纹如出一辙。
烛火在签押房里摇曳,施世纶用朱笔圈住案卷上的壁虎图样:"《海错图》有载,此乃闽粤船帮的镇海图腾。"秦班头捧着从瘸子身上拓下的纹样,忽觉触感有异:"大人,这鳞片下怎的凸起个小疙瘩?"
西洋放大镜下,壁虎眼睛竟是粒米雕——微刻的"癸亥"二字泛着磷光。施世纶猛地推开窗,对着月光细看盐运使衙门的年号簿:"三年前沉船案发时,盐运使周显宗正带着漕帮总舵主进京述职..."
话音戛然而止。府衙后院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待众人赶到时,但见婉娘昏倒在井栏边,罗裙上沾着黏腻的鱼腥胶——与凶案现场麻绳浸的桐油同出一源。她掌心死死攥着半片靛蓝绸缎,内侧赫然绣着盐运使衙门的暗记。
戌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响,盐运使衙门的朱漆大门悄然裂开条缝。施世纶身着夜行衣,指尖抹过门闩上未干的鱼腥胶——与婉娘裙裾上沾染的如出一辙。
黄天霸猫腰翻过西墙,忽见回廊转角处两点幽光浮动。他屏息贴住廊柱,却见两只波斯猫衔着半截靛蓝绸缎窜过月洞门,那料子分明与井中捞出的证物同源。
"大人,书房有暗格。"秦班头指着紫檀书案上的端砚低语,"这墨池比寻常砚台深三寸有余。"施世纶握住砚台左旋三圈,听得"咔嗒"轻响,墙面应声转出个密室。腥风扑面而来,数十个玻璃罐里泡着形制各异的壁虎标本,尾鳍处皆纹着磷光数字。
密室案头搁着个玛瑙研钵,施世纶以银针挑起些许褐色粉末,就着月光细看:"这是南海血珊瑚磨的朱砂,遇人血则化青烟。"说着划破指尖,血珠坠入粉末刹那,竟腾起缕缕蓝雾。
雾中渐显字迹——竟是三年前沉船案的验尸格目!"原任盐运使陈垣非自缢..."施世纶念到此处,忽闻门外金铁交鸣。黄天霸雁翎刀架住三柄分水刺,厉喝道:"留活口!"
那刺客见势不妙,竟咬破后槽牙毒囊。尸身倒地时,衣襟散开处露出靛青壁虎纹,尾鳍数字正是"癸亥"。施世纶俯身查看,忽见死者耳后有新月状疤痕——与婉娘颈间胎记分毫不差。
婉娘望着停尸房里的刺客遗体,手中茶盏"当啷"坠地:"这疤...阿兄被拐那年,匪徒用烙铁烫的..."她颤抖着解开衣领,月牙胎记泛着淡红,"陈公子曾说,漕帮总舵主右耳后也有这般印记。"
施世纶将西洋显微镜对准密室内搜出的玉牒,鎏金文字在琉璃镜片下纤毫毕现:"周显宗,原名陈海,建昌四十八年过继给周御史..."黄天霸猛地拍案:"难怪他能伪造盐引!真盐运使陈垣怕是早被替了身份!"
窗外惊雷炸响,一道闪电劈开夜空。施世纶突然抓起密室壁虎罐,对着电光翻转——磷粉数字在玻璃折射下,竟在墙面投出淮盐转运图,各码头暗仓位置与账册记载完全吻合!
盐运使衙门的八仙桌上,水晶肘子还冒着热气。周显宗举着夜光杯轻笑:"施大人查案辛苦,这是岭南新贡的荔枝酒。"施世纶袖中银针突现,插入酒液刹那泛起幽蓝——竟是闽南水匪惯用的河豚毒!
"好个一石二鸟。"施世纶甩袖震翻酒盏,"毒杀本府后再嫁祸婉娘,周大人这手暗度陈仓倒是熟稔。"话音未落,屏风后转出十八名弩手,箭头发着腥臭绿光。 黄天霸突然掀开食盒底层,二十只信鸽扑棱棱冲散箭阵。其中一只爪系密函,正是盖着皇帝私印的朱批:"漕帮黑龙旗上绣金线者,立斩。"
子时的盐仓码头腥风呼啸。施世纶站在十丈高的盐垛上,看着漕帮战船如黑鲨般围拢。周显宗玄色大氅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手中火把映亮胸前蟠龙补子:"施大人可知,这江底沉着三百具盐丁白骨?"
暗处忽传来铁链断裂声,二十艘装盐舢板顺流而下。秦班头砍断缆绳,盐包遇水即溶,江面霎时浮起白沫——竟是生石灰混着火药!周显宗脸色骤变,那火把已脱手坠向江面。
千钧一发之际,婉娘从盐垛跃下,琵琶弦缠住火把甩向半空。黄天霸趁机射出鸣镝,江心沙洲突然竖起龙旗,水师战船破浪而出,床弩钢箭将漕帮战船钉成串糖葫芦。
刑部大牢深处,周显宗脚镣上的壁虎纹在火把下狰狞可怖。施世纶展开泛黄的户帖:"建昌四十八年,周御史过继的嗣子实为双生子。你顶替兄长入仕,却让胞弟执掌漕帮——好一招壁虎断尾!"
窗外忽传来瓦片轻响,施世纶反手将茶汤泼向铁窗。白烟腾起处,刺客袖箭正钉在周显宗咽喉。那杀手揭下面皮,赫然是瘸腿船老大耳后的新月疤!
"终究...逃不过..."周显宗攥着半块双鱼佩咽了气。施世纶俯身细看,玉佩内侧的"陈"字血纹,竟与婉娘手中残玉拼成完整壁虎——正是当年被调换的官宦子嗣的认亲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