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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权复杂、电力系统尚未批改、消防验收也卡着流程。
更别说,设备抵达港口的清关报批资料,还压在他贴身的文件袋里,一页都没填。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他们马上开工,而是他们能暂时“稳得住”。
只要他们不慌,厂房的手续他会跑,批文的路径他会通,流程的空白他会补,工人也会陆续招募。
等一切就位的那天——他才会站在生产设备前,对他们说:
“现在,是你们上场的时候了。”
——
厂房手续是麦麦提亲自一刀一刀切开的。
产权归属了三家单位。
一家挂在市属国资委账下,早已半死不活。
一家早在几年前就注销了,工商登记上连最后一条税务记录都查不到。
最后一家,是当年“比格电池”为了申领市科委专项补贴临时注册的壳公司,法人早已不知所踪。
麦麦提蹲过档案馆,也钻进过招商局的会议室,给管档案的阿姨带点新疆干果,陪小办事员泡茶。
甚至在审批厅门口站了一上午,只为等市消防局一个副科长批个字。
他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剥开那些年久失修的产权文件、协调意见、行政调函,把那片从“落后产能”判了死刑的地,硬是从政策缝隙里薅成了“可启动项目”。
电力批复、环保手续、消防验收最终还是拿设备“非民用、临时技改试产”的备案身份,压着时限过了线。
设备抵港的前一周,手续终于勉强拼齐。
那天他开着接来的老解放,和两个库管一起,在盐田港码头蹲了一整天,把设备一箱箱从集装箱拖出来、贴封条、编号入册。
彼得站在厂房门口,看到一台老掉牙的热处理炉被吊车缓缓放下,居然笑了一声,说:“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它。”
一切都开始归位。
唯一的难题,是人。
这行的工人,不好找。
“能看懂图纸”“守得住公差”“敢碰联轴器”的人,要么在五机部时代就光荣退休了,要么早被南方几家军转民的机加工厂以月薪千元挖走。
深圳这地方,遍地都是做模具、做注塑、做电子的熟手,可真要往风电这类“冷门重工”里靠,十个里头九个都得从头教起。
麦麦提跑了几家人力中介,要么报价离谱,要价比技校老师还高;要么一听是“从欧洲收过来的老设备”就直接挂了电话。
他咬咬牙,转头找了在基建圈子里混的朋友,兜了一圈临时工。
有干码头吊装的,有模具厂做过粗车的,还有几个刚从电子厂流水线离职的女工,说自己“手快、能学”。
就这样,临时拼凑出第一批人:十七个,散的。
没人见过这种型号的老式铣床,更没人听过“内孔偏摆”。
“都不太会。”彼得说,“我花了一整天,才教他们认对主轴和尾座。”
“我知道。”麦麦提低声说。
他也清楚,这批临时凑起来的队伍,靠不住生产节点,撑不起交付节奏。
可他心里更明白——这时候不是比精度,而是比胆量。
先开线、先点火、先跑通第一批联轴器,就有和客户、和资金方谈下一轮的筹码。
“但现在我们只能靠他们。”麦麦提补了一句。
彼得没吭声,只是看着一旁堆着还未拆封的锻件样品,沉沉点了点头。
其实,麦麦提不是没想过从达坂城“摇人”。
目前,风能公司那边,尽管靠着他之前牵线的几个“延揽孵化”项目,账面上勉强多了几笔收益。
可三个月前,塔筒国产化正式落地后,一批技术工就已经被悄悄边缘化,有的被调去设备仓库,有的开始“待岗”等编制。
照理说,他完全可以趁此机会把那批人带出来。
可他不敢动。
不是不想帮公司分担,而是太清楚——现在动,就是在揭开他们不愿触碰的伤口。
一旦贴上“分流安置”或“接收下岗职工”的标签,不管名义上怎么包装,实际效果就是对风能公司制度层级的一次公开退位。
这关乎体制内的内部信任的消耗。
哪怕只是“借调”几个旧人,都有可能在体制内激起反弹。
更关键的是——他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
原本以为,从设备收购到手续跑完、再到设备到港,进场调试,少说也要熬到明年开春。
可现在,七月才刚过,一切就已经推到了工人操作台前。
他没有准备。也来不及准备。
这批临时工,训练起来慢、配合也杂,可他知道:哪怕慢一点、拧得歪一点,也比设备继续空转强。
就像彼得说的:“只要他们听得懂,我们就教得会。”
他需要的,就是“能听得懂”的人——哪怕只能跑通一道工序,哪怕只能磨出第一批合格件,也总比空转一整条产线要强。
那天傍晚,他站在厂区后门的小天桥上,看着厂房里那盏挂在吊轨旁的老式工灯一点点亮起来,才忽然意识到:这事,已经回不去了。
这是他亲手点燃的火。
能不能烧出一条路来——已经轮不到别人给他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