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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王府的沉香在青铜炉中袅袅盘旋，顾南珰倚在锦绣堆里，苍白指尖摩挲着青瓷药碗的裂纹。
“再喝一口。“洛王妃晏华将蜜饯抵在女儿唇边，眼底血丝比案上红烛的泪痕更密，“太医说这药需趁热......“
“母亲。“顾南珰突然握住她颤抖的手，“您三日未眠了。“
药汁泼洒在锦被上，洇开一片褐痕。晏华猛地将女儿搂进怀里，华服上的苏合香混着泪水的咸涩：“昭昭...你若出事，母亲怎么活......“
顾南珰怔住。母亲向来是端方持重的洛王妃，此刻却像寻常妇人般崩溃。
她忽然想起八岁那年被拐匪拽着头发拖行时，母亲提着剑闯进匪窝的模样——那时晏华衣袂染血，却比任何时候都像一尊神像。
“女儿不孝。“她将脸埋进母亲肩头，声音闷闷的，“但昭昭必须变强，才能护住您和父王......“
慈宁宫的紫檀木屏风前，一盏清茶正袅袅生烟。
说书人一袭青衫，醒木在案上“啪“地一敲，满室霎时静了下来。他嗓音清越，如三月江南的细雨：“话说那扬州城，十二楼前春水绿，画舫如织，歌吹沸天......“
顾南珰倚在绣墩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沿。说书人讲到瘦西湖畔的二十四桥时，她眼前仿佛真的浮现出月光如练、玉人吹箫的景象。连盏中君山银针凉了都未察觉。
“昭昭听得入迷了？“太后笑着将一碟杏仁酥推到她面前。
顾南珰这才回神，眼尾漾开一抹向往：“皇祖母，这江南风光当真如他所言？孙儿真想亲眼瞧瞧那'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可不是！“顾书禾迫不及待地插话，“听说西湖醋鱼比御厨做的还鲜美，还有那些丝绸绣品......“
太后被两个孙儿逗得开怀，连声吩咐嬷嬷打赏说书人。顾南珰趁机轻扯太后衣袖：“皇祖母，能让这位先生在宫里多留些时日吗？孙儿想多听听江南的故事。“
“你呀。“太后宠溺地点她鼻尖，“准了。“
御书房内，龙涎香混着墨香沉沉浮浮。
姜总运司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臣罪该万死！那三十万两官银......“
皇帝面无表情地翻着奏折，朱笔在“腐木充梁“四字上顿了顿。洛王与沈枢分立两侧，一个眼观鼻鼻观心，一个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郁爱卿。“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不辨喜怒，“你长子在大理寺任职几年了？“
郁丞相回道：“回陛下，犬子任职已三载......“
“甚好。“皇帝合上奏折，“此案就交由他查办。“
沈枢眸光微闪——郁家长子是个出了名的愣头青冷面王，皇帝这是要郁家自断臂膀。他余光瞥见洛王紧绷的下颌，心下了然：这位王爷怕是早和皇帝通过气了。
暮色渐浓时，顾南珰在偏殿拦住了说书人。
“先生今日讲的二十四桥，“她递过一盏新沏的龙井，“可是真有玉人吹箫？“
说书人接过茶盏，指尖在杯底轻轻一叩——这是江南漕帮的暗号。“回郡主，箫声虽美，却不及扬州漕运码头的号子声壮观。“他压低声音，“尤其是......沉船那日的号子。“
顾南珰指尖一颤，茶水溅在袖口。说书人假装没看见，继续道：“说来也怪，那日原本风平浪静，却突然......“
窗外传来脚步声，说书人立刻转了话头：“......突然下起烟雨，真真是'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啊！“
顾南珰会意，笑着赏了他一袋金瓜子。转身时，却见沈枢不知何时立在廊下，手中把玩的正是一枚扬州漕帮的铜钱令牌。
“郡主好雅兴。“他踱步而来，铜钱在指尖翻飞，“不如猜猜，这枚令牌值多少条人命？“
顾南珰用团扇隔开他逼近的身影：“首辅大人说笑了，本宫只对风月感兴趣。“
沈枢忽然将那枚铜钱塞进她掌心：“那下回，臣给郡主讲讲......“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语，“扬州最美的杀人手法。“
更漏声声，洛王府书房烛火通明。
顾南珰将铜钱令牌按在《漕运纪要》上，恰好盖住“姜“字朱印。窗外雨打芭蕉，她忽然想起说书人那句“烟柳画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