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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父亲是一名教师,但他从未干涉过我的学习。他没有危机感,认为孩子天生爱玩,家长应该让孩子自由成长。因此,他没有教我数数、加减法、认硬币,也没有教我三字经、儿歌、唐诗等。他更感兴趣的是观察我是否有特殊之处,比如,他曾经多次提到我的眼睛会发出蓝光。他对此深信不疑,甚至说服了我母亲一起观察。那段时间,父亲热衷于研究自然界的奇异现象,他从书上了解到,有些地区的孩子拥有非凡的智慧或神奇的能量。或许,他希望我能够与众不同。
在我们村庄里,和我同龄的孩子有十几个,大多数是独生子女,也有少数二胎家庭,我们通常称他们为“小二子”。我家东边隔了几户人家,有一户有两个孩子,一个姐姐比我大三岁,一个弟弟比我小三岁。姐姐家隔壁,也就是村尾的一户人家,有一个比我小一岁的女孩。我们四个孩子住得很近,经常一起玩耍。他们喜欢和我一起玩,但又不敢来我家,因为父亲是老师。他们觉得父亲很严厉,不苟言笑,即使和他们说几句话,他们也会感到害怕,回答时总是小心翼翼。实际上,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并非真的害怕,而是出于对教师这一神圣职业的尊敬。每次他们来我家,都会先看看父亲是否在家。
我们都有自己的名字,但称呼时带上姓氏就显得不够亲切了,所以我们通常叫彼此的小名或绰号。比如小兰、阿兰、小……或者小大子、小二子。按照年龄从大到小排序,我们是阿兰、小娥儿、大军、我,我们四个人经常一起玩。
阿兰是最大的,她对我们三个年纪小的非常照顾。在我的印象中,阿兰长得好看,脾气好,性格好,做事也干脆利落。她总是帮助父母做家务,照顾弟弟,邻居们经常夸赞她。每当我们三个小的因为争执而起风波时,她总是能及时出现,平息纷争,而且她处理得公正无私,让我们都心服口服。
阿兰的弟弟大军,因为是男孩,从小就被宠坏了,脾气很大,动不动就对家人发脾气,摔东西是常有的事。每次我去他们家,他几乎都会闹出点动静。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首先,他脾气暴躁,和我们玩什么游戏都能耍赖,还总是以年纪小为由要求我们让着他。其次,他自认为作为男孩比女孩更尊贵,不把女孩放在眼里,而且他的奶奶也特别重男轻女,总是特别宠爱他,这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小娥儿比我小两岁,我们俩年龄更接近,身高也差不多。相较于我对阿兰的敬佩和对大军的讨厌,我和小娥儿的关系实际上更亲密。当四个人不能一起玩时,我和小娥儿在一起的时间最多。我们有时会钻进竹林,挖笋,挖蚯蚓,找水耗子;有时玩过家家,搭房子,生火做饭;有时一个扮演医生,一个扮演病人,医生给病人打针吃药。
我记得最深刻的一件事是,小娥儿的爷爷七八十岁,年老体弱,身材佝偻,衣衫褴褛,穿着一双补丁的破军鞋。他满脸皱纹,手上布满老茧,眉毛花白,但精神矍铄,总是笑呵呵的。他喜欢戴一顶毡帽,一戴上帽子就露出光秃秃的头顶。小娥儿叫他“陈光头”,他也不生气。后来,小娥儿不知为何改叫他“大炮”,他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笑。我见他不介意,也跟着叫他“大炮”。他依旧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我们就拍着手,跟在他后面叫着“大炮”、“陈大炮”。他对我们这些叫嚷毫不在意,走到泥瓦房墙边,扛起锄头就走。
“大炮,陈大炮!”小娥儿高声呼唤,“你要去哪里?”
他头也不回地回答:“去田里,除草。”
我们俩继续追着喊:“大炮,大炮……”
老人家只有一个儿子,即小娥儿的父亲。他的妻子很早就去世了,我从未有机会见到小娥儿的奶奶。老人家拥有自己的房屋、田地和菜园,生活完全自理。有时,当我和小娥儿玩耍时,他会询问我们有没有吃过饭,总是会喊我们一起吃饭。小娥儿很少吃她爷爷的食物,认为不够卫生,不知道是不是她妈妈叮嘱过她的。她不吃,我当然也不会吃。当然,偶尔我们也会接受,比如在老人家烤玉米或烤红薯时,我们会欣然接受,一人一个,吃得津津有味,满嘴都是渣。
我也不清楚为何我们俩对“老炮”这个绰号如此偏爱,总是不顾老人家的长辈身份,随意地称呼他。但老人家从不生气,只是憨厚地笑着。我不记得他的面容了,但我记得他的笑声,那爽朗的哈哈大笑,仿佛能震动天际,吓得天空中的鸟儿“呼哧呼哧”地拍打着翅膀逃走。后来,这位爷爷过世了,那时我已经离开村庄,和爸爸妈妈一起搬到了镇上的学校居住。再次见到小娥儿时,我们聊起天来,她再也没有提起“大炮”这个昵称,只是淡淡地回忆起爷爷的往事。
“大炮,陈大炮!”这个绰号,我至今记忆犹新。我猜想,即便是小娥儿的父母,我的父母,也未必知道那位已故的老人家曾被我们两个顽皮的孩子起了这样一个绰号。
我和小娥儿一起玩耍的时光实在太多,多到我都无法一一细数我们玩过的游戏。两个人玩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所以我们总是找阿兰和大军子一起,四个人一起玩才更有意思。玩什么呢?玻璃弹珠,大军子喜欢,但我们三个女孩觉得趴在地上太脏,不愿意玩。跳皮筋,我们三个女孩喜欢,但大军子却不愿意参与,认为那是女孩子玩的游戏。逗猫逗狗,似乎也不适合四个人一起玩。最后,我们决定看电视。
阿兰家有一台电视机,是那七八户人家中最早拥有的,其他家都没有。她家的电视信号也不太好,她爸爸买了频道接收器,安装后可以接收到周边几个县市的频道。有个频道正在播放武侠剧《射雕英雄传》,我们都喜欢看,围坐在电视机前。但信号时断时续,电视画面一会儿清晰,一会儿又变成一片雪花。大军子主动上前调整接收器,小心翼翼地移动,从东到南,再到北,最后到西,有时画面出现,我们便兴奋地大叫“对对”,而当画面变成雪花时,我们则屏住呼吸,生怕吵闹会影响信号。他尝试了几次,找到了大致的方向,画面出现了,但仍然不够清晰,很容易又变成了雪花。
我们催促着:“就在那个方向。”
他小心翼翼地移动着,稍微一动,画面就不清晰了。我们焦急地喊道:“回去,回去。”他依言慢慢地退回,画面恢复了正常。但他的手一抖,画面又消失了。
我们叹息一声,再次催促:“再回去。”他很听话,这或许是他唯一听从我们的时候。经过漫长的时间,终于找到了正确的位置。他不敢松手,等待阿兰拿来东西支撑接收器,他才放手。他一松手,画面又跳动起来。我们急得大叫,他只好再次用手去控制。
我们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着梅超风和江南六怪的战斗。只有大军子看不见,他比我们更焦急,想要回到位置上观看,但他不能走动,一旦他离开,电视画面就会变成雪花屏。阿兰让他站在那里,手扶着接收器。他不情愿,认为每个人都应该轮流扶着。我们同意了,但最终还是他先扶着。
我们观看着熟悉的剧情,等到情节不再那么紧张时,小娥儿主动替他。他看着无聊的剧情,抱怨我们太自私了。后来阿兰接替了他,等到我去扶的时候,电视剧也接近尾声。我们在一片遗憾声中结束了与接收器的斗争。
到了第二天,我们又聚在阿兰家看电视。阿兰告诉我们,他爸爸昨晚调整了电视机的接收器,现在可以接收多个频道了。然而,当我们刚开始看《神雕英雄传》时,画面又变成了雪花屏。我们发出一片懊恼之声,接着又开始了前一天的操作,大家在唏嘘声中看完了两集。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的游戏也越来越复杂。阿兰和大军子最近学会了打扑克牌,有一种玩法叫八十分。四个人围坐在方桌旁,分成两队,对面的人是队友,另外两人是对手。一共使用两副牌,从2开始打,升级到A,谁先打出A就赢得一局。如何升级呢?5、10、K这三种牌算分数,5得五分,10和K各得十分,先出牌的一方要争取分数,而对手则要阻止。如果一局牌没有达到80分,就要给对手打。如果达到80分,就可以打下一级,超过80分后,每增加20分升一级。决定谁先出牌,并非通过抽签或猜拳,而是通过一种看运气的方式:随意翻开一张牌,谁先拿到这张牌,谁就先开始。
阿兰和大军子是姐弟,我和小娥儿是另一家,两两对阵。起初,我并不擅长这个游戏。阿兰说很简单,一教我便能学会。大军子也说很容易,小娥儿也会一些,只是不精通。看到他们姐弟俩玩得兴高采烈,我们也被感染,决定尝试一下。结果,尝试变成了连续的失利。幸运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我和小娥儿逐渐掌握了游戏规则。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经常进行游戏。通常情况下,我们还是输家。我们不甘心,越是想赢,输的次数却越多。阿兰和大军子轻松地击败我们,次数多了,他们也感到无聊。于是,阿兰开始指导我们,或者故意让我们赢,给我们一些优势。大军子争强好胜,一旦发现要输给我们,便开始争执,声称姐姐出错了牌,这局不算。我和小娥儿已经因为连续输掉游戏而心情不佳,听到他不停地抱怨,更加不悦,最终选择不再参与。大家的兴趣逐渐消散,游戏也就此结束。
虽然昨天的牌局不欢而散,但到了第二天,我们又开始想念游戏的乐趣。仿佛昨天的不愉快已经随风而去,我们四人又重新坐下来和和气气地打牌。起初,大家都还保持礼貌,但几局过后,我和小娥儿依旧输掉比赛,心中开始感到不耐烦,但还是忍耐着继续。阿兰和大军子已经连赢数局,打到了K,我们开始坐不住了,但还是能够接受失败,毕竟我们并没有投入真正的赌注,没有利益上的牵扯。又打了几局,他们再次获胜,我们才打到5,几乎没有机会赢了。接着,阿兰又开始指导我们,给我们放水,大军子又开始不高兴,又开始争执。我和小娥儿也感到不快,于是大家又散了。情况与昨天如出一辙。
终于有一天,我们对打牌感到厌倦,再也不想继续了。阿兰说“玩物丧志”,她比我年长,学识也比我丰富。我认为她说的话都是对的。我们不再打牌,但仍旧寻找其他方式来尽情玩耍。当大人们在打谷场打麦子时,我们就在那里玩耍。我们玩跳方格游戏,用砖块在地上画出方格,然后轮流跳过,可以双脚跳也可以单脚跳。我们不知道这些规则是谁定的。我们玩耍时,大人们也在一旁议论,说我们调皮,明明有其他好玩的地方,却偏要跑到他们忙碌的地方。其实,我们看到大人们忙碌,自己也帮不上忙,便走近他们,感受他们农忙的氛围,仿佛我们也参与了其中。
我看到许多家庭的烟囱里升起了黑烟,我知道有人家开始准备晚餐了。我向远处望去,我家的烟囱似乎也冒出了烟。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夕阳西下,晚霞满天。一群大雁趁着夕阳的余晖振翅高飞,还不时发出“咕咕”的叫声。
“快看,有大雁!”我大声喊道。
小伙伴们立刻忘记了玩耍,纷纷抬头望向天空,观看大雁飞翔。它们一会儿排成人字形,一会儿又排成了一字形,变化迅速。在夕阳的映照下,它们显得格外辽阔。大人们也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观看,还有人发出呼喊,仿佛这样能驱散一天的疲惫。
随着雁群在我们的目光中渐行渐远,我们继续沉浸在玩耍的乐趣中。尽管偶尔会发生争执,甚至争吵起来,但每当大人们出面制止,要求我们换个地方继续玩时,我们总是充耳不闻。我们挤在嗮谷场上,尽情地嬉戏打闹,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其声势甚至盖过了拖拉机的轰鸣。我们仿佛在与拖拉机进行一场声音的较量,看谁能发出更响亮的声音。面对我们这些顽皮的孩子,大人们也无可奈何,最终只能任由我们尽情玩耍。即使天色渐暗,太阳西沉,风起云涌,我们也毫无归家之意。而大人们则在微弱的灯光下,依旧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我玩得不亦乐乎,完全忘记了饥饿,直到母亲四处寻找,最终在打谷场上找到了我。她大声呼唤我的名字,大人们听到后,便告诉她我所在的位置。她找到了我,告诉我晚饭已经准备好,催促我回家吃饭。尽管我并不感到饥饿,也不愿意离开玩耍的伙伴们,但她不管我是否愿意,便拉起我的胳膊,硬是把我带回家。我依依不舍地回头望着我的小伙伴们,被他一步步拖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