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卷

第四十四章(竹篇) 典庄、犬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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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竹成章不敢有丝毫松懈。近来风回竹苑接连发生怪事,不得不让他有所警觉。

“你吩咐下去,严加看守禁地,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禁地半步。”

“是!”

“对了,涣儿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他下山了。”

“去哪?”

“跃马岭。”

提及跃马岭,竹成章才记起今日是廿六,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了,他始终没放下。”

他知竹涣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也时常在想,倘或当初不让竹涣去大望城,兴许不会有那一劫。可自古到今,从来都是成事在人,大道由天。假使当年竹涣没去大望城,又果真能躲过那一劫么?

竹涣从跃马岭下来,看见李叔站在自家的马车旁,正与路过的一位车夫说话。谈了几句,那车夫便赶着马车走了。

“少主,方才那人说,回去的路有山石滚落,将路堵住了,没法走。眼下只能绕别的路回。”

这倒是罕见事。年年来此,这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等事。

待竹涣跳上车,李叔坐到边上,马鞭一摇,吆喝一声,车马启动,拐进旁侧一条小道。他边赶车,边朝车内喊道:“少主,路还长,你累了就先打个盹,到了我再叫醒你。”

竹涣确实有些乏了,闭上眼歇息。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被一阵犬吠声吵醒,以为回到城内了,撩起窗帘子一看,仍在野外,四遭只前面一户人家。

那是座庄园,高墙内植了几株梧桐,高大丰茂,看着有些年岁了。向李叔一打听,才知这户人家姓典。

李叔放缓马车,道:“他家的狗叫得这么急,莫不是遭了贼?不过难说,就算有值钱的东西,也一早被那位少爷典当得七七八八了。”

“李叔,停车!”马车停稳后,竹涣跳下车,“你到前面找个树荫歇歇,我去去就回。”

他举步朝典家庄园走去。到了门前,只见大门紧闭,犬吠声从里面传出,且叫得比将才更急。竹涣抬手叩门,片刻后开门的是个老妇人。

“大娘,打搅了。赶了半天路,有些口渴,不知这附近可有茶水铺?”

“你也看到了,这里不是农田就是山岭,人都没几个,哪来茶水铺!你往前走个三四里,到了东城门倒是有。”老妇人见竹涣不像歹人,又只身一人,心生恻隐,“我是这家的厨娘。你若实在口渴,到里面喝碗水再赶路不迟。”

“多谢大娘。”

老厨娘领竹涣进到庄园,让他稍等片晌,接着去厨房找茶水。

趁这空当,竹涣留心四处,除了老厨娘,不见一个家丁。庄内多处荒芜,脚下的砖缝也长了草,一看便知缺乏打理。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我家?”典墨被犬吠声扰得心烦意乱,从一间廊屋踱出来,正巧撞见竹涣。

老厨娘在厨房听见嚷声,忙端了茶水出来,回道:“少爷,他赶路口渴,老奴便让他进来喝碗水。”

典墨向竹涣打量了两眼,疑心道:“这位公子不像外乡人。”

竹涣拱手作揖,道:“我是本地人氏,今早到跃马岭拜祭亡友,路过贵庄,进来讨碗水喝。多有搅扰。”

“原是这样。”典墨放下戒心,转而客气道,“我这庄园,最不缺的就是茶水。公子请便,我还有事,就不作陪了。”

他扭身往后院去,经过一道小门时,朝里面看了一眼,摇头骂道:“畜牲就是畜牲,该吠时不吠,不该吠时乱吠。”

竹涣所处位置正巧能看到小门后面,不远处墙边有间犬舍,里头关了一条大犬,贴着栅栏狂吠不止。那犬与竹涣对视了一眼,反倒安静了。

粗略喝过茶水,向老厨娘道过谢后,竹涣从典家庄园出来,找到李叔,上了车。一路上,他越想越觉古怪,典家那条大犬像是有意引他去,这是为何?

到了风回竹苑山脚,竹涣徒步上山。行了一阵,从苑门方向走来一男子,拄根拐杖,走路一瘸一拐,像是有腿疾。竹涣特地留意了一下,此人从未见过。

来到苑门楼,两个竹氏弟子在边上当值。见竹涣回来了,两人问候了一声。

“方才来的是什么人?”竹涣随便问了一句。

其中一弟子应道:“少主说的是那个跛子吧,他是来送信的!”

“替何人送信?”

“时不羽!”

竹涣愕住。尤长安失踪的消息未在风回竹苑传开,也难怪他们二人不知。竹涣立即回身去追,一直追到山脚,不见人影。一个腿脚不便之人,不可能跑得如此快,那人多半是个假跛子。

他回到洮院,松悦急匆匆拿着信来找。信上只一句话:“欲救时不羽,今夜亥时,东城门外乱石滩!”

看来尤长安真出事了!竹涣放下信,问松悦:“你打算怎么做?”

“我和二弟商量过了,今晚亥时去东城门外。”

“就你二人?”

“此事还未告诉三妹。她性子急,沉不住气,我怕她知道后会误事!”

晚上,松悦二人如约赶到东城门外乱石滩。眼下正是亥时,水岸边没有人,独独泊了一只挂了盏灯笼的船。

两人刚到船边,一男子拨开帘子从船上跳下来,问:“二位来找人?”

松悦和松逸互相看了一眼,问:“你是?”

“我是来接二位的。”

“这么说,时不羽在你手上!”松逸随身带了剑,拨开剑鞘,尖处抵住男子喉头。

船内走出一妇人,见此景,眼中一慌,随后很快又镇定下来,道:“难道公子不想见你家那位小兄弟?时候不早了,上船吧!”

见松悦点头,松逸才肯松开那男子。

上了船,刚坐稳,松悦就闻到一股浓烈香气,有些呛鼻,便问那妇人:“船上点的是什么香?”

“这一带蚊虫多,这熏香是驱蚊虫的。”

松逸用手扇了扇,略带怨气道:“这哪是驱蚊虫,分明是驱人!”

那妇人笑笑不说话。

松悦觉察到不妥,刚要站起身,浑身一软,不得已又坐了回去。她渐渐感到头晕,扒拉一旁的松逸,却见他也和自己一样。

男子丢下船桨走过来,蹲下望着他们,脸上扬着几分得意。松逸恨得伸腿要踹他,却使不出劲。

男子哈哈大笑,道:“吃饱的牛肚子,草包一个!”他随即喊来妻子,分别将松悦二人用绳子捆起来。

晕晕乎乎间,松悦好似听见一阵响动,像是打斗声。之后,她便没了知觉。

待她再醒来,是听见松逸在耳边唤她。她睁眼瞧了下周围,船仍泊在岸边,原先那一男一女站在岸上,举止慌张。除他二人,岸上还有一人,仅看背影,她一眼就认出是竹涣。

松逸已无大碍,搀着她慢慢下了船。到了竹涣身旁,她声音有些虚弱,问:“竹公子怎会在这?”

“你二人初来宛城,人生地不熟,我怕其中有诈,便跟来了。”

“还是竹公子想得周到。”

竹涣看向那一男一女,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二人如实说来。”

“是是是!我说!”男子生怕说晚了性命不保,不敢漏掉一句,“傍晚时,有人找到我夫妻二人,给了我们一笔银子,让今夜亥时到东城门外乱石滩来接人。方才我看二位穿戴不像一般人,这才起了歹心,想趁机讹诈一笔。哪知他们这么好骗……”

“找你们的是什么人?”

“是个跛子!起初我只当他是有意戏耍,可看他出手阔绰,便信了。”

看来让这对夫妇来接人的,和去风回竹苑送信的是同一人。竹涣接着问:“他让你把人带往何处?”

“他只说若能将他们骗上船,之后便任由我们处置。其他一概不知。”男子拽着妻子一同跪在地上,“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看你二位也毫发无伤,就饶了我夫妇俩吧。”

“饶了你们?你刚刚骂谁草包?”松逸一肚子火气,在他腿上踹了一脚。

“我,我是草包!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松逸不理会。那男子不死心,转而抱住竹涣的腿,扯开哭腔道:“我自知贱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只可怜我那八十岁的老母和嗷嗷待哺的小儿。若不是出于生计,哪能瞎了眼捆了你二位。”

哭嚎求饶了一阵,竹涣见留着他们夫妇二人也无用,便让他们走。男子瞬间止住哭声,连声道谢,又磕了两个响头,起身拉着妻子急急忙忙跑了。

他们这一走,竹涣立即吩咐松逸:“你先带松悦姑娘回风回竹苑。”

“那你呢?”

“我跟踪那对夫妇。”

方才见这么轻易就放了那对恶夫妇,松逸觉得不解气。这下他才明白竹涣的用意,放了他们是想引蛇出洞。

“竹公子千万小心。”松悦一方面为竹涣担心,一方面又牵挂尤长安,“掳走不羽的人不知道是何居心,眼前没有不羽的下落,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松悦眉眼间多了些许忧虑。竹涣看着她,心里起了怜惜,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把时不羽安全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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