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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金山的晨雾里游荡着石匠亡魂。
陈九皋踩着露水未晞的山道，掌心的青铜罗盘已与血肉长成一体。七日前从玄武湖死里逃生，此刻站在阳山碑材遗址前，他终于明白陆昭明临终所指——这座永乐帝为朱元璋开凿的巨碑，实则是镇压墟渊的断龙石。
“这碑材比三年前又长了三寸。“带路的瘸腿石匠指着山坳，他残缺的右手只剩拇指与食指，“当年凿碑的三千匠户，如今只剩老朽还能说人话。“
陈九皋望向那高达二十丈的碑体，冷汗瞬间浸透中衣。碑面根本不是天然山岩，而是由无数具石化的尸体浇铸而成，每张痛苦的面孔都在轻微蠕动。更骇人的是碑顶那道裂痕，暗红色的肉膜正在缝隙间脉动，像极了鄱阳湖底那颗青色心脏。
子夜时分，瘸匠敲响人骨梆子。陈九皋跟着他钻进碑材底部的盗洞，腥臭的阴风里夹杂着鳞片摩擦声。当火折子照亮洞壁时，陈九皋的胃部剧烈抽搐——那些所谓“凿痕“，实则是用指甲抓出的《玄君七章秘经》全文，字缝里塞满破碎的牙齿。
“洪武三十一年七月初七，国师刘伯温在此断龙。“瘸匠的独眼在黑暗中泛着青光，“那夜三千匠户亲眼看见，碑材吞吃了八十车朱砂...“他突然噤声，因为前方传来指甲刮石的声响。
盗洞尽头豁然开朗。陈九皋看到直径百丈的天坑中央，矗立着半截断裂的青铜傩面。面具上的饕餮纹裂成蛛网状，每个裂缝都在渗出黑色黏液。更诡异的是周围跪坐的数百具石匠尸骸，他们双手高举过头，掌心托着自己被剜出的眼球。
“这就是刘伯温的镇物。“瘸匠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腔内蠕动的肉芝，“但他算漏了人心贪念...“话音未落，他体内肉芝爆出数十根触须，直奔青铜傩面而去。
陈九皋翻滚躲过袭击，后颈眼球在此刻猛然睁开。透过异化的视觉，他看到天坑岩壁上布满血管状纹路——整个阳山竟是某位古神的脊椎化石。断裂的傩面突然升起，面具后方浮现出刘伯温的虚影，这位开国谋臣的七窍中钻出无数细小的触手。
“快走！“熟悉的女声从头顶传来。白莲教圣女唐赛儿甩出骨链缠住陈九皋，将他拽上栈道。陈九皋在疾奔中回头，看见瘸匠的肉芝触须已与傩面融合，整座碑材开始剧烈震颤，那些石化尸体的眼眶中冒出翡翠色火焰。
栈道在身后寸寸崩塌。唐赛儿引他钻进明代皇陵才有的“悬魂梯“，这种利用视觉误差建造的阶梯此刻正发生诡异畸变——每级台阶都在分泌黏液，踩上去会浮现出人脸状的凸起。陈九皋发现这些人脸竟与《永乐大典》编修官们一模一样。
“陆昭明用命换来的东西，你可带好了？“唐赛儿突然转身，她的左眼罩着绣有白莲的黑纱。陈九皋亮出掌心的青铜罗盘，看到圣女瞳孔骤缩——那黑纱下根本没有眼球，只有团跳动的青色火焰。
地宫墓道的壁画让陈九皋窒息。本该描绘朱元璋生平功绩的彩绘，此刻展现的全是不可名状之景：徐达率军大战八足尸怪、常遇春焚烧长满人面的肉山、刘伯温在星空下跪拜肉卵...当他停在某幅描绘洪都之战的壁画前时，画中士兵突然齐刷刷转头，数百双眼睛同时盯住他的后颈。
唐赛儿的骨链扫灭火把。在绝对的黑暗中，陈九皋听到岩壁渗出黏液的声音，某种多节肢生物正从四面逼近。他摸出傩面残片按在脸上，透过裂缝看到真实景象——所谓墓道其实是巨兽的肠道，那些“壁画“是嵌在内壁上的记忆结晶。
“闭气！“唐赛儿将某种药粉拍在他口鼻处。陈九皋感觉脏腑火烧般剧痛，再睁眼时已站在地宫核心的浑天仪前。这不是文渊阁那台的复制品，而是用青铜人骨铸造的邪物，仪轨上镶嵌的星图全是人眼打磨而成。
浑天仪中央的水晶棺内，朱元璋的尸身正在变异。这位开国帝王的龙袍下伸出章鱼触须般的伪足，头戴的翼善冠已与头骨融合，冠顶那颗东珠不断开合着，露出内部七鳃鳗状的口器。
“这才是真正的断龙石。“唐赛儿割破手腕，将血洒在浑天仪上。星图人眼同时睁开，投射出的光影在穹顶拼出《玄君七章秘经》全卷。陈九皋看到其中“仙砂返魂箓“的段落正在消失，仿佛被某个存在吞噬。
朱元璋的尸身突然坐起。陈九皋后颈的眼球不受控制地转动，他惊恐地发现，尸变帝王的胸腔内嵌着块龟甲——正是泉州港幻象中道士持有的那枚。当他的视线与龟甲接触时，整座地宫响起洪钟般的诵经声：
“玄君七章，墟渊永昌...“
水晶棺轰然炸裂。陈九皋被气浪掀飞时，看见朱元璋的触须缠住唐赛儿，那颗东珠口器咬住她的左肩。圣女却露出解脱般的笑容，用骨链将龟甲甩给陈九皋：“去碑材...那里有...初代玄君...“
陈九皋握着龟甲冲向墓道。在龟甲接触掌心的刹那，他看到了建文四年那场大火的真相——朱棣亲手将《玄君七章秘经》原本投入火海，但那些书页在烈焰中化作飞灰，灰烬里爬出了七只长着人脸的蜘蛛。
当陈九皋逃到阳山西麓时，身后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整座碑材拔地而起，露出底部深不见光的海眼，咸腥的水雾中升起座青铜古城。他怀中的傩面残片突然发烫，映出古城门楼上的匾额——三个扭曲的篆文正渗出鲜血：
**玄墟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