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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这座即将迎来新主的帝都,正被一股近乎狂热的氛围所笼罩,如同一个被精心装扮、即将上演旷世大戏的舞台。
巍峨连绵的宫阙被无数工匠挥汗如雨地重新粉饰,朱漆鲜艳得刺目,仿佛要滴下血来,琉璃瓦则在秋日高悬的骄阳下反射着令人不敢直视的、近乎熔金般的光芒,晃得人头晕目眩。
宽阔如砥的朱雀大街,每日黎明与黄昏,都被无数桶冰冷的井水冲刷,水流漫过青石板,发出哗哗的声响,带走最后一点尘埃,留下湿漉漉、光可鉴人的路面,倒映着匆匆行人和同样被擦洗得锃亮的车辕。
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油漆的刺鼻气味、沉水香料的厚重甜腻,以及被水汽激起的尘土味道,混合成一种奇特的、属于权力更迭前夜的躁动气息。
礼部的官员们身着簇新官袍,脚步匆匆,语速飞快,指挥着战战兢兢的匠人们将祭祀天地社稷的青铜礼器一遍遍地擦拭,那巨大的鼎、簋、尊、彝,在粗布与油脂的摩擦下发出沉闷的嗡鸣,表面光洁如镜,几乎能清晰地映出人影扭曲的轮廓,仿佛在无声地映照着即将到来的盛大典礼与其中深藏的漩涡。
太常寺的偏殿里,日夜不休地传出乐师们排练的庄严肃穆韶乐。
编钟的宏阔清音、笙箫的悠扬婉转、鼓点的沉重节奏,时而穿透厚重的宫墙,乘着微风飘荡在长安的街巷上空,为这盛大的典礼定下无可辩驳的基调。
那乐声在喜庆之中,又隐隐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压,渗入每个人的耳膜。
坊市间,百姓们脸上也洋溢着一种对新朝的模糊期待和敬畏。
商贩们精明地嗅到了商机,趁机兜售着印有歪歪扭扭“新皇万岁”、“天命所归”字样的粗劣绢花、桃符和粗陶小像。这些廉价的“祥瑞”竟也格外红火,被争相抢购,仿佛握在手中就能沾染一丝新朝的气运。
孩童们举着粗糙的木刀木剑,模仿着想象中的“新皇”在街角追逐嬉闹,口中喊着模糊不清的“万岁”。
然而,在那片刻意营造的繁华盛景与盲目喧嚣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如同深水下的潜礁,等待着撞碎航船的时机。
不久前那份揭露裴徽身世“真相”的檄文,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其引发的震动正以长安为中心,一圈圈地、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扩散向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在看似平静的茶馆酒肆最幽暗的角落,偶尔能听到压得极低、如同蚊蚋般的议论:
“……听说了吗?那位……身世……”
“嘘!噤声!不要命了?隔墙有耳!”
“可……檄文说得有鼻子有眼……”
“哼,成王败寇,自古皆然。谁坐上那位置,谁就是真龙!”
声音里混杂着疑惑、震惊、恐惧、麻木,或是不以为然的冷笑。
驿道上,尘土飞扬,快马加鞭的信使往来穿梭如织,蹄声踏碎了黄昏的宁静,传递着各方势力的反应、试探和密报。
权力场中的暗流,随着那张即将落下的龙椅而涌动得更加湍急凶险。
严庄整合不良府与狼鹰卫的动作,在平静的表象下悄然进行,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茂密的草丛中无声穿行,鳞片摩擦着草叶,留下令人心悸的寒意,带着精准而冷酷的杀机。
颜真卿府邸那两扇紧闭的、厚重如铁的朱漆大门,如同一块沉默的礁石,在喧嚣的洪流中岿然不动,却又预示着下午那场探病可能掀起的惊涛骇浪。
所有身处权力漩涡中心的人都心知肚明,当新皇裴徽正式坐上那由纯金打造、镶嵌着无数珍宝、金光璀璨得令人不敢逼视的龙椅,接受山呼海啸般的“万岁”朝拜之时,一场旨在彻底终结旧时代藩镇割据、席卷富庶江南的铁血风暴,也将随之降临,如同悬在帝国上空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长安此刻的喧嚣与刻意维持的平静,不过是这场席卷天地风暴来临前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序曲。
空气中,除了沉水香、油漆、尘土和汗水的味道,似乎还隐隐弥漫着远方尚未散尽的烽烟那呛人的焦糊味,以及一种……即将到来的、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息,令人喉头发紧,心头沉甸甸的。
……
……
长安城西,崇仁坊深处,颜真卿府邸。
长安城人声鼎沸。
然而,在即将到来的新皇登基大典那无处不在的喧嚣与躁动衬托下,颜府却像一座被遗忘的孤岛,散发着格格不入的沉寂。
府邸深处,庭院幽邃,几株历经百年的古柏虬枝盘结,扭曲向上,森然如盖,浓重的墨绿色荫翳沉沉地压下来,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浮华、喧嚣与光亮。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陈年木料被湿气浸润后散发的微腐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腥气和石阶缝隙里顽强生长的苔藓的清苦味道。
偶尔有风穿过枝叶,也只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呜咽,如同困兽的呻吟,更添几分压抑与不祥。
阳光在这里似乎失去了力量,只能吝啬地在厚重的树影间隙投下几点惨白的光斑。
府内仆役们个个屏息凝神,面沉如水,脚步放得极轻,如同踩在薄冰上,连呼吸都刻意收敛,胸膛的起伏都显得小心翼翼。
偌大的府邸,除了风声和远处模糊的市声,竟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回响。
府内的气氛,仿佛凝固的琥珀,沉重、粘稠,令人窒息。
管家老周垂手侍立在回廊下,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眼神焦虑地望向书房的方向,又迅速垂下,不敢多看一眼。
他感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
书房内,
窗棂被厚重的布帘紧紧遮蔽,只从缝隙中透进几缕惨淡的天光,如同垂死之人的目光,将偌大的书房切割成明暗交织、界限分明的碎片。
光线浑浊,无数的浮尘在微弱的光柱中无声地翻滚、沉浮,仿佛时间本身在这里都凝滞了。
案几上,一方硕大的端溪紫石砚,墨迹半干,散发出浓郁的、带着一丝苦涩的松烟墨香。
但这本该令人凝神静气的文人雅气,此刻却与另一种气息纠缠不清,弥漫在斗室之中——那是从主人颜真卿身上散发出的、因长日郁结而沉淀下来的、如同陈年旧书被潮气侵蚀后散发出的沉闷滞涩的心绪。
颜真卿背对着门,负手而立。
他身着一件洗得发白、边缘甚至有些磨损的素色葛布直裰,身形高大挺拔,如苍松劲柏,即使在这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像一座沉默而坚定的山峦,承载着千钧之重。
他并未生病,但那张饱经风霜、棱角分明的方正脸庞上,眉峰紧锁,如同刀刻斧凿,两道深刻的法令纹从鼻翼两侧延伸而下,一直没入紧抿成一条冷硬直线的嘴角。
那双曾经在河北烽火连天的战场上洞若观火、在堆积如山的案牍前明察秋毫的眼睛,此刻深陷在眼窝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仿佛有岩浆在冰封的湖面下奔涌、冲撞,燃烧着深重的忧虑和犹豫。
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宽厚的肩膀绷紧,仿佛随时会承受不住那无形的重压而垮塌。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案几上那份被反复摩挲、边缘已经卷起的檄文抄本上。
那粗糙的纸张,刺目惊心的字句——“伪龙窃国”、“混淆天家血脉”、“欺世盗名之尤”,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眼底,刺入他的心脏,噬咬着他的灵魂。
旁边,还压着几封来自各地故旧门生的信件。
那些熟悉的字迹,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而虚伪。
字里行间充满了闪烁其词的试探、小心翼翼的规劝、甚至隐晦的警告,如同钝刀子割肉,一下下,缓慢而持续地凌迟着他的意志和信念。
“裴徽……殿下……” 他喉头剧烈地滚动,发出一声沙哑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低语,声音里饱含着撕裂般的痛苦与信仰崩塌前的挣扎。
“一己之力灭了叛军,廓清寰宇,本是盖世之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何等壮哉!何等……令人心折!”
这一切,与眼前这份檄文所描绘的、即将戴上天子十二旒冕的“身世成谜”者,形成了剧烈的、足以摧毁理智的冲撞。
两种形象在他脑海中激烈交锋、撕扯、咆哮,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撕裂成两半。“可为何……为何偏要以这等混淆血脉、欺瞒天下的手段登顶?!
这煌煌大唐,这传承有序的江山社稷,难道真要落入一个……来历不明之人手中?
纲常何在?礼法何存?!
祖宗之法度,圣贤之教诲,岂非成了儿戏?!” 他坚守了一辈子的忠义信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此刻不再是支撑他的脊梁,反而成了勒紧他心脏、令他窒息的冰冷绞索,越收越紧,痛彻心扉。
一股腥甜之气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咽下。
“二弟!”
一声低沉而无比熟悉的呼唤,带着长途跋涉的风霜疲惫和深切入骨的忧虑,穿透了书房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在门外骤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