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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的风,永远带着一种刮骨般的寒意,卷着冰砾与沙尘,呜咽着掠过荒原,仿佛亘古不变的哀歌。与隐谷的宁静春秋截然相反,秦艽在过去的一年里,如同一只迷失方向的孤鸿,在这片苍凉酷寒的土地上,进行着一场看不到终点的跋涉。
自从一年前,带着满心的焦灼与不容动摇的决心下山,她的世界便被简化成了两个字——“寻找”。然而,这条路上铺陈的,不是希望,而是日益沉重的绝望。
她的足迹,踏遍了北地传说中最险恶的角落,每一次探寻,都是一次身心的酷刑:
她抵达万载冰湖时,正值北地最严酷的深冬。冰湖表面并非平滑如镜,而是布满了被狂风雕琢出的、狰狞的冰棱和深邃的裂缝。寒气并非仅仅作用于体表,而是无孔不入地渗透,试图冻结她运转的灵力,冰封她的血液。
她以剑气艰难地破开数尺厚的冰层,纵身跃入那漆黑如墨、蕴含着远古寒意的湖水中。雪仙诀运转到极致,在体表形成一层微弱的白光护体。她在能见度几乎为零的冰水中下潜,神识如同陷入泥沼,只能勉强感知到方圆数丈。她触摸到了湖底冰冷的淤泥,搜寻过可能存在的洞穴暗流,灵力在飞速消耗,四肢逐渐麻木,心脏仿佛都要被冻结。
最终,她只隐隐带着魔气的残缺阵法,带着透骨的失望和几乎冻僵的身体,挣扎着回到岸上,在背风处运功整整一日一夜,才驱散了那几乎要了她性命的寒意。
也去了极北荒原, 这里被称为“生命的坟场”。她曾被困在一场持续了三天三夜的“白毛风”中,天地间只剩下狂暴的雪沫,方向感彻底丧失。她只能凭借感觉,将剑深深插入冰层,用绳索将自己固定在剑柄上,蜷缩在雪窝里,以微薄的灵力抵抗着足以将牛羊瞬间冻毙的低温。
风雪稍歇后,她几乎被积雪活埋,挣扎出来时,看到不远处有几具被冻得僵硬、保持着挣扎姿态的妖兽尸体。她也曾误入一片看似平坦、实则是沼泽的“幻雪域”,差点被吞噬,凭借超凡地境的身法才险险脱身。
在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部落,她用雪隐峰的医术救活了一个高热不退的孩子,部落长老感激之余,告诉她一个模糊的传说:荒原最深处,有通往“幽冥”的缝隙,活人难近。这并未吓退她,反而让她心中燃起一丝病态的期望——李寻若被魔气控制,是否会去往那种地方?
北地魔门据点这是她倾泄内心焦灼与恨意的地方。她找到的第一个据点,隐藏在一个废弃的矿坑深处。她没有丝毫犹豫,如同雪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当第一个魔徒发现她时,只看到一道比冰雪更冷的剑光闪过,喉头一凉,便已毙命。
她剑法狠辣,效率极高,往往在据点内的魔门高手反应过来之前,就已杀透大半。她曾生擒过一个看似头目的人,将其逼至角落,雪魄剑抵在他的眉心,声音冰寒刺骨:“说,有没有见过一个年轻男子,身负精纯魔气,但眼睛是清的!”那人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求饶,提供的却尽是些无用信息。得到答案的瞬间,剑尖便会毫不犹豫地递进,了结性命。
她从不留活口,一方面是为了杜绝报复和消息走漏,更重要的是,每一次得不到李寻下落的答案,都让她的心如同被剜去一块,唯有魔徒的鲜血,才能暂时填补那份空洞的剧痛。
“雪煞仙子” 的名号,便是在这血腥的杀戮中,被幸存的、或是远远窥见其身影的魔门底层人员,带着无比的恐惧传播开来。他们谈论着她那不似凡尘的绝美容颜,以及那比北地寒风更冷的剑。她成了悬在北地魔门头上的一柄利剑,行踪莫测,出手无情。
然而,名声于秦艽,不过是风中尘埃。每一次满怀希望地闯入魔窟,每一次得到的都是更深的失望与空虚。斩杀的魔徒越多,她内心的绝望就积累得越厚。李寻仿佛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连同他的一切痕迹,都被这无情的风雪抹去。
在这一年近乎自虐般的寻找、战斗与极端环境的磨砺下,她的修为在巨大的压力中突破了瓶颈,攀升至超凡地境中期。她的雪仙诀更加精纯,剑意中蕴含的寒意几乎能冻结对手的真气运转。可这修为的提升,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更深的讽刺与悲凉——她变强了,却依然找不到想找的人。
无数个夜晚,她独自宿在冰冷的山洞或破败的废墟里,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坚强的外壳在独处时剥落,露出里面那个脆弱、疲惫、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灵魂。泪水无声滑落,滴在冰冷的土地上,瞬间凝结成冰珠。
“李寻……回答我……你到底在哪儿……”哽咽的低语,消散在无情的风中。
转机,出现在一次看似寻常的清扫行动之后。在那处刚被剿灭的据点残破的卷宗室里,她几乎要放弃时,指尖触到了一本被刻意隐藏在砖石缝隙后的、以特殊药水书写的薄册。上面用一种罕见的密语记录了一些零星的观测报告。
其中一条,提到了约一年半前,在西北方向的 “葬风峡谷” 外围,有巡逻的魔徒感应到一股“极其纯粹且稳定得诡异的魔气波动”,仿佛被什么力量约束着,但追踪过去时,却一无所获,仿佛凭空消失。记录者推测,可能是某种高阶魔修短暂路过,或是产生了幻觉,并未重视。
“葬风峡谷”! “纯粹且稳定得诡异的魔气”! “凭空消失”!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如同惊雷在她几乎死寂的心海中炸响!一年多来,这是第一次,有一条线索,能与李寻那特殊的状况勉强对应上!尽管它如此模糊,如此不确定,可能只是又一个令人失望的陷阱。
但这一点点微弱的、几乎随时可能熄灭的星火,对于在绝望深渊中挣扎了太久的秦艽来说,已是足以让她付出一切去追逐的光明!
她紧紧攥着那本薄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神却亮得惊人,那是一种混合着希望、恐惧、以及不顾一切疯狂的决绝光芒。
没有丝毫犹豫,她整理好行装,将净雪丹和冰魄丝囊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认了“葬风峡谷”的方位。
她的身影,再次义无反顾地投入北地无边的风雪之中,向着西北方向,向着那传说中能销魂蚀骨的绝地,疾驰而去。无论前方是答案,还是更深的绝望,她都已别无选择,只能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