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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转眼到了中秋节，学校给教职工发了牛肉干、月饼、水果和一箱牛奶。邓鑫元按照之前的计划，把这些东西整理好，让李小通带回家：“这是学校发的福利，我家里吃不完，你带回去给你爷爷奶奶尝尝。”
李小通愣了一下，连忙推辞：“邓老师，这怎么好意思，您帮我这么多，我还没感谢您呢。”
“拿着吧，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邓鑫元把东西塞到他手里，“你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让他们多注意身体。你现在转专业成功了，更要好好学，将来找份好工作，孝顺他们。”
李小通接过东西，眼眶有点红：“邓老师，谢谢您……我爷爷奶奶要是知道了，肯定特别高兴。”
转专业成功的消息传到白云村，表舅和表舅母高兴得合不拢嘴。他们特意给邓鑫元打了电话，非要请他和苏晚一家回村里吃饭。邓鑫元推辞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拗不过，答应了。
周末，邓鑫元和苏晚带着邓念云回了白云村。表舅家的院子里摆好了酒席，村里的亲戚和邻居都来了。表舅穿着一身崭新的中山装，虽然头发白了大半，但精神头很足，忙着给客人倒酒；表舅母在厨房里忙前忙后，脸上笑开了花。
开席前，表舅拿着酒杯，走到邓鑫元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鑫元，我代表我们全家，谢谢你。小通能有今天，全靠你帮忙。还有，当年你高考借手表的事，是我们不对，尤其是你表舅母，这些年一直很愧疚。今天，我给你赔个不是，你别往心里去。”
表舅母也走过来，眼圈红红的：“鑫元，当年是我不对，说话难听，你别记恨我。你现在有出息了，还肯帮我们，是我们对不起你。”
邓鑫元赶紧扶起他们，心里的最后一点膈应也消失了：“表舅，表舅母，您别这样，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早就忘了。小通能转专业成功，主要还是靠他自己努力。”
酒席上，乡亲们都围着邓鑫元，夸他有出息，还不忘帮衬家里人。表舅喝多了，拉着邓鑫元的手絮叨：“当年我在国营厂的时候，总觉得城里好，想让小通也留在城里……现在才知道，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下，人心好才最重要。”
邓鑫元点点头，看着眼前热闹的场面，心里暖暖的。
吃完饭，邓鑫元和苏晚准备回重庆。表舅和表舅母拎着大包小包的土特产，非要让他们带上：“这些都是家里种的红薯、玉米，不值钱，你们拿着尝尝。”
邓鑫元推辞不过，只好收下。车子驶离白云村时，表舅一家还站在村口挥手。邓鑫元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身影，心里感慨万千。
苏晚靠在他肩上，笑着说：“现在心里舒服了吧？其实，放下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邓鑫元点点头，握住她的手：“嗯，舒服多了。当年觉得过不去的坎，现在回头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啊，还是得往前看。”
车子沿着蜿蜒的山路往前开，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照在邓鑫元、苏晚和邓念云身上，暖得让人心里发柔。山路绕着山梁转，一会儿钻进浓荫，一会儿又露出开阔的山景，像极了这些年走过的日子——从白云村踩着泥路求学，到开县县城遭遇冷眼，再到重庆一步步站稳脚跟，哪一段不是起起伏伏、曲曲折折？
邓鑫元望着窗外掠过的田埂和炊烟，忽然想起那句“山不转水转”，心里豁然明朗。是啊，人生本就是山不转水转的旅程，谁也不会永远站在高处，也不会永远困在低处。当年表舅母觉得城里日子金贵、看人带着优越感，可如今，不也盼着乡下走出去的自己帮衬孙子？这世上最不值当的，就是把人分个高低贵贱，把自己摆得高高在上——今日你看不起的人，明日或许就成了他人的依靠；今日你攥着不放的偏见，明日或许就成了打自己脸的巴掌。
他转头看了看苏晚，她正轻声给邓念云讲着山里的小鸟，眼神温柔。又想起李小通拿到转专业通知书时的激动，想起表舅表舅母道歉时的恳切，忽然觉得，那些曾经的隔阂与委屈，就像山路上的小石子，当时硌得脚疼，可走过去再回头看，早已成了不值一提的过往。
“在想什么呢？”苏晚察觉到他的目光，笑着问。
“在想‘山不转水转’这句话。”邓鑫元握住她的手，语气平和，“这山路教会人低头，也教会人看开——人生哪有什么迈不过的坎，只要别把自己架在高处，别把他人踩在脚下，心怀点善意，学着放下执念，再曲折的路，也能走出风景来。”
苏晚点点头，靠在他肩上：“是啊，待人处事，多留点余地，少点优越感，日子才能走得踏实。”
车子继续往前开，山路渐渐开阔，远处的长江像一条银带，在阳光下闪着光。邓鑫元知道，那些曾经的隔阂与偏见，在时间的冲刷和善意的包裹下，早已不是心头的刺，而是变成了提醒他 “珍惜当下、心怀温暖” 的印记。而他的梦想，也会像这山路尽头的风景，在 “山不转水转” 的旅程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明亮。
他望着窗外奔流不息的江水，想起了白云村老人们常念叨的 “人啦，三穷三富不到老”。可不是嘛，当年表舅母在国营厂家属院里，穿着时髦衬衫，看着他这穷酸的乡下娃时，大概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要托这个穷少年帮孙子谋出路；而他自己，当年站在那扇紧闭的门前，攥着衣角红着眼眶时，也绝不会料到，二十年后会以这样的方式，与过去的委屈和解。人生就是这样，没有永远的坦途，也没有过不去的沟坎，今日你觉得高不可攀的人，明日或许就与你并肩同行；此刻你以为跨不过的难关，转头再看，不过是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这谚语里藏着的，何尝不是 “山不转水转” 的深意？正是因为懂得了世事无常，才更要心怀善意地对待每一个人、每一段过往。就像这长江水，绕过山弯，穿过峡谷，终究会奔向更广阔的天地，他的梦想也是如此，在这起起落落的人生旅程里，愈发清晰，愈发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