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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加坡恒泰国际贸易公司原总经理吕鹏的离职像投进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集团内部漾开细碎涟漪。
 经领导层反复斟酌,最终敲定由张博涛赴新加坡出差一月 —— 既要牵头完成新总经理的本地招聘,更要稳住人心浮动的团队,确保业务无缝衔接,为后续发展夯实根基。
 赴新前夜,北京的夜色已浸满凉意。琼姐特意将饯行宴选在三里屯一家日式料理店,榻榻米包厢隔绝了外界喧嚣。
 琼姐执起清酒壶,陶杯里晃荡的酒液映着暖黄灯光,细碎如星。“恒泰那摊子水深,吕鹏突然走,背后未必简单。”
 她夹起一块晶莹的三文鱼,语气沉了沉,“你去了别掺和他们的内斗,招到合适的人就赶紧回来。”
 张博涛应了声,目光却落在墙上的浮世绘上。画中艺伎撑伞立于雨幕,和服下摆洇着深色水迹,像极了他此刻沉甸甸的心绪。
 “对了,” 琼姐忽然抬眼,语气软了些,“齐国伟上次那话,你别往心里去,他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窗外霓虹透过纸门,在榻榻米上投下斑驳光影。张博涛举杯与她轻碰,陶杯相撞的脆响里,藏着彼此都没说透的担忧与期许。
 抵达新加坡时,樟宜机场的落地窗外正飘着细雨,雨丝斜斜织成一张朦胧的网。
 张博涛拖着行李箱走出到达口,廊柱旁举着 “恒泰国际贸易” 牌子的司机立刻迎上来。
 黑色轿车驶过跨海大桥,窗外棕榈树掠过,叶片上的雨水像碎钻般簌簌坠落,溅在车窗上晕开细小的痕。
 莱佛士酒店的旋转门将他卷入一片优雅的复古氛围。大堂吊扇慢悠悠转着,穿白色制服的侍者接过他的护照,指尖触到皮质封面的微凉。
 “张先生,您的套房在 12 楼,推窗就能看见滨海湾。”
 推开房门,午后阳光斜斜淌进来,在地板上画出狭长的光斑。他将西装挂进衣柜,浴室大理石台面泛着冷光。
 刚打开行李箱,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 是母亲发来的视频通话。屏幕里,父亲坐在轮椅上练习走路,康复师扶着他的腰,动作缓慢却坚定。
 “博涛,那边安顿好了吗?” 母亲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新加坡是不是特别热?”
 “挺好的妈,” 他对着屏幕扯出笑,“酒店房间大,还能看见海。”
 挂了电话,房间骤然空旷下来。空调冷风裹着陌生的香气吹过,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突然想起《迷失东京》里的画面 —— 同样是陌生的城市,同样是隔着玻璃看霓虹闪烁,孤独感像潮水般漫上来。
 次日清晨,张博涛提前半小时到了恒泰国际贸易公司。玻璃幕墙映着晨光,前台递来的咖啡还冒着热气。
 会议室里,中层以上领导已悉数就座,每个人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得刺眼,像一块块冰。
 “吕总的离职流程按计划推进,” 张博涛翻开文件夹,指尖划过打印好的名单,“人力资源部这周把招聘启事发出去,要求双语流利,有东南亚市场经验。”
 “我们已经对接了猎头,本地有几位候选人资质不错。” 人力资源总监贺宛茹推了推眼镜,语气谨慎。
 窗外的雨又落了下来,噼啪打在玻璃上。张博涛扫过在座众人,他们的脸一半浸在日光里,一半陷在阴影中,像幅未干透的油画,模糊了神情。
 当晚,办公室主任唐秀波拉着他去了一家海南鸡饭摊。塑料棚子下,风扇呼啦啦转着,穿花衬衫的食客操着闽南语说笑,烟火气十足。
 “张总头回在新加坡尝本地菜吧?” 唐秀波说着,往他碗里舀了勺鲜红的辣椒酱,“这鸡饭啊,得配着黑酱油吃才够地道。”
 他笑着点头:“确实,这么搭着吃,香味一下就出来了。”
 鸡肉在嘴里嚼出清甜汁水,张博涛望着棚外雨帘,忽然有些恍惚。北京的写字楼、父亲病房的监护仪、眼前的鸡饭摊,这些画面在脑海里搅成一团,像杯调错比例的鸡尾酒,酸涩又复杂。
 等恒泰国际贸易公司的工作渐渐步入正轨,新加坡的雨也慢慢停了。张博涛在圣陶沙岛的沙滩上坐了一下午,看夕阳将海水染成橘红色,远处缆车像串透明珠子,缓缓划过天际线。
 他忽然想起刚入职时,宋海洋带他见客户,在国贸旋转餐厅里说的那句 “男人要趁年轻多闯闯”。那时他以为,闯荡就是签下一个个项目,如今才懂,闯荡里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漂泊与牵挂。
 滨海湾花园的超级树在夜色中亮起,灯光顺着钢铁枝干攀爬,像棵会发光的圣诞树。
 张博涛站在天桥上,看着底下流动的人群,每个人的脸都模糊在光影里。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琼姐发来的信息:“叔叔复查结果很好,别担心。”
 他回了个笑脸,将手机塞回口袋。海风带着咸湿气息吹过来,撩起他的衣角,也吹散了几分惦念。
 周末的酒店图书馆里,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光斑。张博涛抽出一本毛姆小说《面纱》,刚翻开第一页,便听见对面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抬眼时,恰好对上一双湛蓝的眼睛。
 金发女子冲他笑了笑,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阴影。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你好,请问你来自哪个国家?”
 “德国。” 她的英语裹着细软口音,像浸了蜂蜜,“我叫索菲。”
 “张博涛。” 他伸手,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掌心,“你一个人?”
 索菲点头,将额前碎发别到耳后:“我丈夫是设计师,来这边工作。白天他去工地,我就自己待着。”
 “那你会觉得孤单吗?” 话一出口,张博涛便有些后悔 —— 太直白了,像把没开刃的刀,轻易戳破了伪装。
 索菲却笑了,眼角细纹里盛着光:“会啊。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连看电影都要选没人的下午场。”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书上,“你也喜欢毛姆?”
 那个下午,他们在图书馆聊了很久。索菲说起她在慕尼黑画廊的工作,说起最爱的里希特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