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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斩棘刚想开口劝说,就被沈砚用眼神制止了。
沈砚继续说道:“但有一点,我必须坚持。将军大病初愈,烧刚退,身子虚得很,此刻别说长途跋涉,就算是短距离行走,都可能伤了根本。所以,就算要走,也得等将军身子彻底养好了,能跑能跳、精气神十足了,再走不迟。”
他顿了顿,看向岳鹏,眼神里满是真切的关心,没有半点算计:“这些日子,将军就在营中安心静养,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管跟我说,我让人照办。营中的弟兄们都是豪爽之人,不会有人因为将军尚未归顺就怠慢你。你就当这里是自己家,好好养伤,其他的事,等养好了身子,再慢慢商议。”
岳鹏抬起头,对上沈砚的目光。沈砚的眼神清澈而坦荡,没有丝毫虚伪,那份关心是发自内心的,那份尊重也是实打实的。他忽然想起了张怀瑾描述的昨夜情景,眼前这个温和有礼、处处为他着想的世子,和那个光着脚、穿短袖睡衣冲出来救他的身影,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愧疚,有动容,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动摇。他活了这么大,见过趋炎附势的小人,见过野心勃勃的诸侯,却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明明手握重兵,身份尊贵,却能放下身段,真心实意地对待一个尚未归降的敌将,不计回报,只念惜才。
岳鹏沉默了许久,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缓缓开口,声音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冷固执,多了几分缓和:“多谢世子……成全。”
这一声“成全”,既是谢沈砚不勉强他归顺,也是谢他关心自己的身体。
沈砚见他松口,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将军不必客气。你我虽立场不同,但同为乱世中人,都想让天下百姓过上安稳日子,这份初心是一样的。日后若是有缘,或许能并肩作战;若是无缘,能结识将军这样的英雄,也是我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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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怕打扰岳鹏休息,转身对七兄弟说道:“各位兄弟,将军刚醒,需要静养,你们也别太吵闹,让他好好歇着。我还有些军务要处理,先告辞了。”
七兄弟连忙应下:“世子慢走!”
沈砚又看了岳鹏一眼,点了点头,转身轻手轻脚地走出了营帐,帐帘被轻轻放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帐内再次安静下来,岳鹏靠在床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帐帘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
七兄弟你看我,我看你,都松了口气。王斩棘凑上前,笑道:“大哥,你看世子多好!真心实意地为你着想,咱们就安心留下养伤,别再胡思乱想了!”
岳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心里清楚,自己心中那道坚不可摧的防线,在沈砚一次次的真诚相待下,已经渐渐崩塌了。或许,留下养伤,不仅仅是为了报答这份人情,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机会——一个看清沈砚、看清这支队伍的机会。
阳光透过帐帘的缝隙,洒在床榻上,暖融融的。岳鹏闭上眼,感受着身体里渐渐恢复的力气,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或许,这个决定,并没有错。
沈砚刚踏出中军帐,脸上那副温润谦和的神色就绷不住了,眼底瞬间炸开藏不住的狂喜,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胸腔里的心脏“咚咚”狂跳,像揣了只欢腾的兔子。
他刻意放缓动作,对着帐外值守的亲卫颔首示意,维持着世子该有的端庄,可走到无人的营道拐角时,再也按捺不住,抬手捂住嘴,肩膀却抑制不住地轻轻颤抖——不是紧张,是纯粹的、意料之外的狂喜!
“我靠!成了!岳鹏这态度,明显是松动了啊!”他在心里疯狂呐喊,眼底闪着亮得惊人的光,“而且……我刚才忽然反应过来,我这波操作,不就是现代看的《三国演义》里,曹操赤脚迎许攸那一段的复刻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沈砚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他清晰记得现代看《三国演义》时的场景:书中写许攸弃袁投曹,曹操正解衣歇息,听闻许攸到来,大喜过望,连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就跑出帐外迎接,一边跑还一边喊“子远来,吾事济矣”,那份求贤若渴的急切与真诚,隔着书页都能感受到,至今想起来都印象深刻。
而自己呢?昨夜听闻岳鹏病危,心急如焚,哪顾得上体面,连睡衣都没换、鞋都没穿,光着脚就冲了出去,迎着秋夜的寒风,踩着碎石子跑到营门,满心满眼都是“岳鹏不能有事”。那会儿只想着救人,没顾上别的,现在想来,这不正是和《三国演义》里曹操迎许攸一模一样的心境吗?一样的不顾身份体面,一样的发自内心珍视人才!
“哈哈哈哈!无心插柳柳成荫啊!”沈砚在心里笑得直打跌,“《三国演义》里曹操赤脚迎许攸,换来了乌巢奇袭的妙计,一举扭转官渡之战的局势;我现在赤脚救岳鹏,看来是要换回来一员能征善战的猛将啊!”
他越想越觉得贴切,越想越开心。岳鹏是什么人?是忠义勇武、麾下弟兄个个精锐的猛将,这样的人才,要是能真心归顺,靖安军的实力绝对能翻倍,推翻赵瑜的胜算也大大增加!
而自己刚才那番“不强留、只养伤”的话,更是暗合了曹操对待许攸的路子——给足尊重,不施加半分压力,让对方心甘情愿放下心防。岳鹏一身傲骨,硬逼只会适得其反,这般以退为进,反而更能打动他,就像曹操当年对许攸那般,用真诚换真心。
沈砚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努力压下脸上的笑意,重新整理好神色。他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稳住!《三国演义》里曹操迎回许攸后,还得靠他出谋划策;我现在只是让岳鹏松了口,接下来还得继续拿出诚意,让他彻底放下顾虑,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阳光洒在他身上,暖融融的,连营道两旁的草木都显得格外有生机。沈砚挺直脊背,迈着稳健却难掩轻快的步伐走向军务帐,嘴角虽已平复,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连带着处理军务的心情都好了几分。
他知道,收服岳鹏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艰巨的战事等着他,但此刻,这份复刻《三国演义》经典桥段的意外收获,已经足够让他满心欢喜,也让他更加坚信:真心待才、求贤若渴,终会有回报。而岳鹏,迟早会成为他麾下最得力的干将,与他一同平定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
晌午的日头正盛,洒在靖安军的营地上,暖得有些晃眼。两万五千名忠义军将士刚完成整编,身着崭新的玄色军服,与原有八万六千名靖安军将士一同列队,十一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旌旗猎猎,气势如虹,连地面都仿佛在随着整齐的脚步声微微震颤。
军营的伙房区早已忙碌起来,一排排大型保温箱整齐排列,里面是沈砚提前统筹备好的荤素菜肴,刚用沸水加热完毕,浓郁的香气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弥漫在整个营区。八样菜品荤素搭配,个个扎实顶饱:软糯入味的红烧肉、香辣过瘾的辣子鸡、鲜嫩多汁的清炖排骨、咸香下饭的梅菜扣肉,再配上清炒时蔬、蒜蓉油麦菜、凉拌海带丝、酸辣土豆丝,色彩鲜亮,香气扑鼻。主食更是准备了两种,颗粒饱满的白米饭蒸得松软弹牙,白面馒头暄软香甜,按需取用,管够管饱。
将士们按营区有序取餐,碗筷碰撞声、满足的喟叹声此起彼伏,十一万人同时用餐的场面壮观又有序,透着一股蓬勃的生机。众武将则聚在中军帐旁的临时用餐区,面前的木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却没几人动筷——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不远处的小灶方向。
那里,沈砚正挽着袖子,站在一张临时搭起的木案前,手里捧着一袋雪白的面粉,正小心翼翼地往案上倒。阳光洒在他身上,把他玄色常服的边角染得发亮,平日里运筹帷幄的世子,此刻却像个寻常伙夫,脸上带着专注的神情,连额角渗出的细汗都没顾上擦。
“世子这是……要做什么?”周豹性子最急,忍不住凑上前几步,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袋面粉,满脸疑惑。周霆坐在主位,捋着花白的胡须,眼神里也满是诧异;周虎、周雄、周凌云、周凌峰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周凌云、周凌峰望着祖父,周虎、周豹、周雄则看向父亲,神色里满是好奇。
张恒走上前,指了指沈砚手边的清水和擀面杖,迟疑道:“看这架势,世子像是要和面?”
“和面?”李奎挠了挠头,嗓门洪亮,“世子日理万机,军中十一万人的午饭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怎么还亲自和面?再说,有这么多好菜,配米饭馒头不好吗?”
岳鹏的七个兄弟也围了过来,王斩棘皱着眉道:“世子这是给谁做的?难道是……”他话没说完,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中军帐——岳鹏还在里面静养。
这话一出,众武将都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疑惑瞬间变成了震惊,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
陈宽推了推身边的陈安,低声道:“不会吧?世子竟然要亲自给岳将军做饭?”
陈安连连点头,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岳将军尚未归顺,世子就这般待他,不仅昨夜亲自治病,今日还亲自下厨,这也太少见了。”
正说着,沈砚已经倒好了面粉,用手指在面粉中间扒了个小坑,将清水缓缓倒入,一边倒一边用筷子搅拌,动作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做。面粉遇水渐渐凝结成絮状,他放下筷子,双手按在面絮上,开始用力揉搓。
“世子,您这是要给岳将军做吃食?”周霆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感慨,“军中自有伙夫,何须您亲自动手?”
沈砚闻言,手上的动作没停,抬头对着周霆笑了笑,语气温和:“周将军有所不知,岳将军大病初愈,肠胃虚弱,桌上的菜肴虽香,却未免油腻,不如一碗清淡的手擀面好消化。”他揉着面,手腕用力,将面团揉得光滑筋道,“我小时候生病,母亲就总给我做手擀面,暖乎乎的一碗下肚,身子立马就舒坦了。岳将军是难得的人才,我既惜才,便该真心相待,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赵玮走上前,看着那渐渐变得光滑的面团,赞叹道:“世子不仅懂军务,连做饭都这般熟练,真是令人佩服。只是十一万人的午饭已经让您费心了,这手擀面交给我们或者伙夫来做便是,怎敢劳烦您亲自动手?”
“无妨。”沈砚笑着摇了摇头,将揉好的面团放在案上,盖上一块干净的布巾醒发,“伙夫们要照看十一万人的饭菜,已经够忙了。我这也是忙里偷闲,亲手做的面,总归比旁人做的多一份心意,岳将军吃着也舒心。”
说话间,面团已经醒发好。沈砚拿起擀面杖,双手握住两端,开始用力擀动。擀面杖在他手中灵活地转动,面团随着他的力道渐渐展开,从一个小圆球变成了一张薄薄的面饼,厚薄均匀,边缘整齐。他时不时用擀面杖卷起面饼,调整方向,再继续擀,动作一气呵成,看得众武将眼花缭乱。
周凌云忍不住拍手赞道:“世子好手艺!这擀面的功夫,比我们家的伙夫都强!”转头又对周霆道,“爷爷,您看世子多厉害,不光会打仗,还会做吃食!”
周凌峰也跟着点头,望着祖父笑道:“爷爷说得对,世子真是少见的明主,连做饭都这么用心!”
沈砚笑了笑,没说话,拿起一把锋利的菜刀,开始切面。刀刃落下,“唰唰唰”的声响清脆利落,一根根宽窄均匀的面条从面饼上分离出来,排列得整整齐齐,像一条条白色的丝带。
“我的天,世子这刀工!”刘镇川看得目瞪口呆,转头对身边的张怀瑾道,“二哥,你看世子,身为世子,竟然连切面都这么熟练,真是没话说。”
张怀瑾深有感触地点了点头:“世子待大哥,是真的用了心。这般礼遇,古往今来,怕是没几个将领能享受到。”
沈砚将切好的面条抖散,避免粘连,转头对身边的亲卫道:“去,把这锅水烧开,再准备点葱花、香油和少许盐,做个清汤面即可,别放太多调料,免得刺激肠胃。”
“是!”亲卫连忙应声,快步去准备。
周霆看着沈砚忙碌的身影,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身边的周虎道:“虎儿,你看看世子,这般体恤下属,珍视人才,咱们跟着这样的明主,是咱们的福气啊!”
周虎连连称是,对着父亲拱手道:“父亲说得是!世子不仅有雄才大略,还这般亲民,亲自为尚未归顺的将领做饭,这份胸襟,属下佩服!”
周豹也凑到父亲身边,点头附和:“父亲,儿子也这么觉得!以前只听说世子能征善战,没想到对下属这么上心,跟着他,弟兄们心里都踏实!”
周雄也道:“父亲所言极是,世子这份诚意,比任何赏赐都能打动人心。”
李奎挠了挠头,拿起一块馒头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要是早知道世子这么好,我当初就该早点来投奔!跟着这样的主子,就算打仗再苦,心里也舒坦!”
周凯也附和道:“可不是嘛!世子待下属不分亲疏,连尚未归心的岳将军都这般厚待,咱们这些跟着世子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众武将纷纷点头,语气里满是敬佩与信服。他们见过高高在上、视下属如草芥的诸侯,也见过吝啬小气、苛待将士的将领,却从未见过像沈砚这样的人——手握十一万大军,身份尊贵无比,却能放下身段,亲自为一名尚未归顺的敌将做手擀面,这份真诚与体恤,远比任何金银财宝都更能打动人心。
很快,水烧开了。沈砚亲自将面条下入锅中,白色的面条在沸水中翻滚,渐渐变得透亮。他站在锅边,不时用筷子搅动,防止面条粘连,眼神专注而温柔,仿佛在做一件无比重要的大事。
众武将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没人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面条的清香和饭菜的香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这支十一万人的大军,不仅在人数上壮大了,人心也彻底凝聚在了一起。
沈砚将煮好的面条捞进一个洁白的瓷碗里,舀了一勺温热的面汤,撒上少许葱花和盐,滴了几滴香油,一碗清淡鲜香的手擀面就做好了。他端起碗,擦了擦额角的汗,对身边的王斩棘道:“王兄弟,麻烦你把这碗面给岳将军送过去,告诉他,这是我亲手做的,让他趁热吃。”
王斩棘连忙接过碗,碗壁温热,面条的香气扑面而来,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世子放心,我这就送去!”
看着王斩棘快步走向中军帐的背影,沈砚才松了口气,转身对着众武将笑道:“让各位将军见笑了,耽误大家吃饭了。来,咱们也快吃,饭菜都要凉了。”
众武将这才纷纷落座,拿起碗筷,却没人再像刚才那般随意——他们看着面前的饭菜,心里却想着那碗手擀面,想着沈砚方才专注的模样,心中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周霆端起酒杯,对着沈砚举了举:“世子,老夫敬您一杯!得遇明主,是我等之幸,也是天下百姓之幸!”
“周将军客气了!”沈砚端起酒杯回敬,“众人拾柴火焰高,靖安军能有今日,全靠各位将军和弟兄们的鼎力支持。来,咱们共饮此杯,愿早日平定乱世,还天下太平!”
“干!”众武将齐声应和,酒杯碰撞的声响清脆响亮,回荡在营地上空,与远处将士们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军心凝聚、士气高昂的壮阔画卷。
中军帐内,阳光依旧暖融融的,透过帐帘缝隙落在床榻边,将瓷碗里的手擀面映得愈发清亮。
岳鹏靠在床头,刚接过王斩棘递来的碗,鼻尖就萦绕开一股清淡的香气——没有营中菜肴的厚重油香,只有面粉的本味混着葱花与少许香油的鲜,浅淡却绵长,像春日里的微风,悄悄钻进鼻腔。
他低头看着碗里的面,面条宽窄均匀,根根分明,在温热的面汤里微微浮动,汤色清亮,只飘着几粒翠绿的葱花,干净得不像话。指尖触到碗壁,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不烫也不凉,刚好是入口舒适的温度,显然是算好了时间送来的。
“大哥,这是世子亲手给你做的!”王斩棘站在床边,语气里满是赞叹,“我们在外头看得真真的,世子挽着袖子和面、擀面、切面,连水都是亲自看着烧开的,说你肠胃弱,只放了点盐和葱花,半点油腻都没有。”
“你说……什么?”
岳鹏的声音忽然顿住,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沙哑得厉害。他猛地抬眼看向王斩棘,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捏着碗沿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连带着碗里的面汤都轻轻晃了晃,溅起细小的水花。
王斩棘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更真切了:“是世子亲手做的!十一万人的午饭都已经备好,满营都是肉香,可世子偏偏抽时间给你做了这碗手擀面,说小时候他生病,母亲就这么给他做,暖肠胃、养身子。”
“亲手……做的?”
岳鹏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目光重新落回碗里。他的视线像是黏在了面条上,却又有些失焦,脑海里瞬间炸开了惊雷。
他想起张怀瑾描述的,沈砚昨夜光着脚、穿短袖睡衣冲出来救他的模样——秋夜的寒风、营门的碎石、冻得发僵的胳膊,那份不顾体面的急切,他原以为已是极致的礼遇。可此刻,这碗看似普通的手擀面,却像一块更重的石头,狠狠砸在了他心里。
沈砚是谁?是靖安王世子,是手握十一万大军的主帅,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这样的身份,本该是前呼后拥、养尊处优,别说亲手做饭,怕是连面袋子都未必碰过。可他,竟然为了自己一个尚未归顺、甚至处处透着抵触的敌将,挽起袖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和面、擀面、切面,亲手煮了这一碗面。
岳鹏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指尖传来碗壁的温热,那温度不像食物的热气,反倒像一股暖流,顺着指尖往上爬,穿过手腕,漫过胳膊,最终涌向心口,烫得他有些发慌。
他下意识地拿起筷子,夹起一根面条。面条柔软却带着韧劲,入口是淡淡的麦香,面汤温热,顺着喉咙滑下去,没有半点刺激,只留下一片温润的暖意,从肠胃里慢慢扩散开来,熨帖得浑身都松快了几分。
可这口面下肚,岳鹏的眼眶却莫名热了。
他想起自己这些年,南征北战,见惯了尔虞我诈、趋炎附势。诸侯们招揽将领,无非是许以高官厚禄、金银财宝,从未有人会放下身段,如此“接地气”地待他——不是刻意做戏的赏赐,而是一碗亲手煮的、带着烟火气的手擀面。
这碗面里,没有算计,没有功利,只有纯粹的关心,是把他当成“人”来疼惜,而不是当成可以利用的“将才”。
他又想起自己方才的固执,想起自己说“绝不归顺”“留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想起自己对沈砚的种种戒备。对比沈砚做的这一切,那份傲骨忽然变得有些可笑,甚至让他生出几分愧疚。
喉结用力滚动了一下,岳鹏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又夹起一根面条,慢慢送进嘴里。这一次,他吃得很慢,细细咀嚼着,麦香在舌尖散开,暖意越来越浓,渐渐驱散了心底最后一丝寒凉。
眼泪不知何时涌上了眼眶,却被他硬生生逼了回去,只在眼角泛着一层湿润的红。他的视线落在碗底,看着那些清亮的面汤,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两个画面:一个是寒夜里光着脚冲出来的身影,一个是阳光下挽着袖子擀面的身影。
这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构成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沈砚——尊贵却不骄矜,强大却不冷漠,惜才如命,更懂得真心待人。
“大哥,世子是真的看重你。”王斩棘见他半天没说话,只是默默吃面,忍不住轻声道,“咱们兄弟跟着你出生入死,图的就是一个明主,如今这样的人就在眼前,你……”
“别说了。”岳鹏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比之前柔和了太多。他放下筷子,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划过眼角,悄悄拭去那一点湿润。
此刻,他心里的那道防线,早已在沈砚一次次的真诚相待下土崩瓦解。那点引以为傲的傲骨,在这份沉甸甸的真心面前,再也撑不住分毫。
他捧着碗,碗壁的温热透过掌心传来,像沈砚的诚意,坦荡而炙热。岳鹏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眼神里的固执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动容与坚定。
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从未服过谁,可今日,他心甘情愿地被这份真心打动了。
“替我……谢谢世子。”岳鹏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等我身子好些,亲自去谢他。”
王斩棘闻言,脸上瞬间露出了狂喜的笑容:“大哥,你这是……想通了?”
岳鹏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低头看着碗里剩下的面,嘴角勾起一抹极浅、却无比真切的弧度。阳光落在他脸上,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那双曾经锐利却冰冷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暖意,像被春风融化的寒冰,澄澈而明亮。
他知道,自己不会再走了。这样的明主,这样的真心,错过了,便是一辈子的遗憾。而他岳鹏,从来不是一个不识好歹的人。
一碗清淡的手擀面,没有金银财宝的厚重,却比任何东西都更能打动人心。岳鹏慢慢吃着,每一口都细细品味,感受着那份藏在烟火气里的真诚,心中只剩一个念头:往后,便跟着沈砚,好好打一场仗,不负这份知遇之恩,也不负天下百姓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