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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普车在距离靠山屯还有一里地的土路上，被两个荷枪实弹的军人拦了下来。
车轮卷起的尘土尚未落定，周正国就从车上被“请”了下来。
“同志，前面的路，车辆禁止通行，请您步行进入。”
士兵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活动，只是在履行一道铁的命令。
周正国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其实并无褶皱的干部服，他知道，这最后一公里，是他自己的“长征路”。
司机和警卫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那位曾经手眼通天的副局长，孤零零地，一步一步走上那条通往未知命运的土路。
踏上靠山屯的土地，周正国整个人都恍惚了。
这里的空气似乎都和外面不一样。
没有饥荒年代的愁云惨雾，田埂上，几个孩子正追逐打闹，手里拿着他只在特供商店见过的糖块。
远处的田地里，几个村民正哼着小曲，操作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冒着黑烟的耕地机器，效率高得吓人。
一座座覆盖着透明薄膜的棚子在阳光下泛着光，里面绿意盎然。
这里的人，脸上都挂着一种发自内心的、不掺杂质的笑容。那种笑容，他在京城的胡同里都许多年没见过了。
这是一个与外部世界完全割裂的奇迹之地。
一个由那个懒汉，一手打造的人间乐土。
周正国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悔恨和恐惧交织着，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他终于走到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小院门口。
一道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柳眉。
她穿着一身合体的制服，没有佩戴任何军衔，但整个人站得笔直，气场比李振国将军身边的警卫还要锋利。
周正国喉结滚动了一下，挤出一个僵硬的姿态：“柳……柳眉同志，我奉元勋的命令，前来向王昊同志……”
“周局长，请留步。”
柳眉打断了他，称呼客气，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
“部长正在午睡，您请在这里稍等。”
部长！
这两个字像两根钢针，狠狠扎进了周正国的耳朵里。
他堂堂七局副局，副部级的干部，如今，却要在一个小小的院门外，等一个连正式编制都没有的“部长”睡醒。
“好，我等。”
周正国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笔直地站在了院门口。
他就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看着苏婉端着一个木盘从屋里走出来，盘子里放着一个玻璃罐，里面是冰镇过的酸梅汤，还冒着凉气。
苏婉巧笑嫣然地给在院子里做木工的秦雪茹和苏云一人倒了一大碗。
两个科研丫头喝得眉开眼笑，清凉的甜意驱散了午后的燥热。
周正国站在烈日下，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嘴唇干裂。
那碗酸梅汤，离他不过十米，却像是隔着一个世界。
他看着林晚晴抱着一沓账本，从容地走进走出，偶尔还会因为一个数字，和苏婉争论两句，然后被王昊屋里传出的一声不耐烦的咳嗽吓得吐吐舌头。
整个院子，洋溢着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幸福。
而他，是那个被排斥在幸福之外的罪人。
一个小时。
整整一个小时。
周正国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麻木，精神也处于崩溃的边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