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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帝端坐龙椅，指尖几乎要嵌入鎏金扶手。
北境捷报如雪片般飞入深宫，每一封都在无情嘲弄他的帝王权柄——那个被他亲手放逐到苦寒之地的九皇子叶宇，竟已将荒北铸成铁壁铜墙。
“十万北齐虎狼……竟又折戟沉沙？”他低声呢喃，案上那卷标注“荒北大捷”的军报刺得他双目生疼，嘴角却扯出一个冰冷弧度，“好，好一个叶宇！朕当年就该……”
狠话戛然而止。
杀机在胸腔翻腾，可目光掠过殿外沉沉暮色，终究化为一声无力叹息。水泥长城横亘北疆，十万大雪龙骑藏兵深谷，更有那神秘莫测、连苦荷大宗师都讳莫如深的白衣斗笠客……鞭长莫及，真正的鞭长莫及。
帝王第一次在空荡的大殿里，尝到了棋局失控的苦涩。
御书房的龙涎香也压不住庆帝心头的燥郁。他推开描金窗棂，任由初冬的寒风灌入，吹得烛火明灭不定，一如他此刻的心绪。荒北的崛起，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他掌控一切的帝王心脉。
“陛下，夜深了，保重龙体。”老太监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提醒。
庆帝没有回头，目光穿透沉沉宫阙，仿佛要看清那遥远的北境。“保重？”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荒北已成国中之国，叶宇……朕这个儿子，翅膀硬得超乎想象了。工部呈上的新式火药，比起荒北所用，如何？”
老太监头埋得更低，声音发颤：“工部尚书言……言及……效用恐不足荒北十之一二……且极不稳定……”
“废物！”庆帝猛地拂袖，案上玉镇纸“哐当”滚落在地，碎裂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他胸膛起伏，那股无力感再次汹涌而来。军事、技术、民心……荒北在全方位地挑战着南庆的根基，而他却像一个被捆住手脚的巨人，空有滔天怒火，却找不到着力之处。鞭长莫及！这四个字如同魔咒，反复啃噬着他的骄傲。他只能等，等一个变数，或者……制造一个变数。一丝冷酷的光，在他疲惫的眼底悄然闪过。
京都，暗夜，郭府。
书房内烛火通明，酒气熏天。兵部侍郎郭铮满面红光，重重地将酒杯顿在紫檀木案上，震得盘中残肴跳动。他下首坐着几个心腹门客，个个屏息凝神。
“荒北大捷？我呸！”郭铮啐了一口，眼神阴鸷，“叶宇小儿，不过仗着奇技淫巧和那点运气！若无那诡异的火药，若无那场该死的暴风雪，耶律洪基将军的铁骑早就踏平他那土堡！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被陛下厌弃、扔到苦寒之地自生自灭的废物皇子！”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还有太子殿下！若非遭了叶宇那野种和范闲小贼的构陷，被陛下幽禁，岂容他荒北跳梁小丑耀武扬威？‘通敌’？荒谬绝伦！这分明是叶宇那孽障伙同监察院，铲除异己的毒计！”郭铮曾是太子一党铁杆，太子倒台后侥幸未受大牵连，但对叶宇和范闲的恨意早已深入骨髓。荒北越是风光，他心中的毒火就烧得越旺。
一个尖脸门客凑近，压低声音：“大人，慎言！如今京都风声紧，罗网无孔不入，听说好些私下非议荒北的大人，都……”
“都什么？都遭了不测？”郭铮冷笑，醉意让他胆气陡增，他猛地一拍桌子，“老子怕他？我郭铮行得正坐得直！他叶宇在荒北称王称霸，手还能伸到京都来？他有种就派他那劳什子‘不良人’来取我项上人头！老子倒要看看，是他的人头硬，还是我郭府三百府兵的刀快！”
他环视噤若寒蝉的众人，声音拔高，带着癫狂：“都给我听好了！继续联络旧部，把太子殿下被冤屈的消息散出去！还有，给我死死盯住范府和监察院，特别是那个范闲！找到机会，老子要亲手……”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凶光毕露，“叶宇小儿，还有范闲小贼，此仇不报，我郭铮誓不为人！”
书房内烛火摇曳，将他扭曲的面容投在墙壁上，如同狰狞恶鬼。他沉浸在复仇的狂热臆想中，浑然不觉窗外屋檐上，一片阴影似乎比夜色更加浓重，无声无息地融于黑暗，冰冷的目光穿透窗棂缝隙，锁定了他的咽喉。
郭府，后院高墙。
一道黑影如轻烟般飘落，落地无声。正是袁天罡。斗笠低压，遮住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微微抬手，做了几个玄奥的手势。
霎时间，郭府各处阴影里，无声地浮现出数道同样融入黑暗的身影。他们动作迅捷如狸猫，分散潜行，精准地摸向郭府内几处关键地点——府兵统领的厢房、圈养凶猛獒犬的后院、以及连接内外院的几处哨卡。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开始运转。
书房内，郭铮还在口沫横飞地咒骂，发泄着对叶宇和范闲的刻骨怨恨。一个门客实在不安，忍不住再次劝道：“大人，时辰不早，还是歇息吧？明日还要上朝……”
“上朝？上个屁！”郭铮粗暴地打断，醉眼朦胧地挥手，“都给老子滚出去！老子要一个人静静！”他心中戾气翻涌，只觉烦躁异常。
门客们如蒙大赦，慌忙行礼退下。书房内只剩下郭铮一人，粗重的喘息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踉跄着走到墙边，取下悬挂的宝剑，“呛啷”一声拔剑出鞘，对着虚空胡乱劈砍，口中嗬嗬作响：“叶宇！范闲！杀！杀！杀光你们！”
就在他精神最癫狂松懈的一刹那！
“噗！”
一声轻响，微不可闻。书桌上剧烈燃烧的牛油巨烛，毫无征兆地熄灭了！并非被风吹灭，而是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光亮，整个书房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
郭铮的咒骂戛然而止，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酒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散大半！
“谁？！”他厉声嘶吼，声音却因恐惧而变形，手中的宝剑胡乱向前方黑暗刺去，却只刺中一片虚无。他背靠墙壁，全身汗毛倒竖，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黑暗中，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进来了！就在这房间里！近在咫尺！
没有回应。只有死一般的寂静，沉重得让人窒息。郭铮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来人！护……”他鼓起最后一丝勇气，想要呼救。然而，“驾”字尚未出口——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浓郁铁锈味的液体，猛地喷溅了他满头满脸！温热的，带着生命的余温，又迅速变得冰凉刺骨！
郭铮的嘶吼彻底卡在了喉咙里，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极致的恐惧瞬间冻结了他的思维。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剧痛的脖颈，入手一片滑腻粘稠！
“嗬…嗬……”他想吸气，却只发出破风箱般的漏气声。力量如同退潮般从身体里急速流逝。黑暗中，他仿佛看到两点幽冷的寒芒一闪而逝，不带任何人类情感，只有俯视蝼蚁般的漠然。
“咚！”
沉重的身躯再也无法支撑，郭铮靠着墙壁缓缓滑倒在地，宝剑脱手，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鲜血从颈间巨大的豁口汩汩涌出，迅速在他身下汇聚成一滩不断扩大的、粘稠的阴影。他双眼圆瞪，瞳孔里残留着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绝望，直勾勾地盯着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仿佛要将那夺命死神的身影烙印在最后的视野里。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划破了郭府的死寂！一个起夜的小丫鬟，被浓重的血腥味引来，借着廊下微弱的光，看到了书房门口那片刺目的血泊和郭铮扭曲僵硬的尸体！
整个郭府瞬间被惊醒了！灯笼火把次第亮起，人声、脚步声、兵器碰撞声、女人惊恐的哭嚎声乱成一团。府兵统领衣衫不整地冲过来，看到郭铮的死状，饶是见过战场血腥，也骇得脸色惨白，连退数步！
“有刺客！抓刺客！”
“大人！大人啊！”
“封锁府门！一个都不许放出去！”
然而，混乱中无人察觉，几道融入夜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轻松翻越高墙，消失在纵横交错的京都街巷深处。其中一道立于远处高耸的佛塔飞檐之上，白衣在夜风中轻扬，斗笠微抬，冰冷的视线扫过下方如沸水般翻腾的郭府，以及更远处那片沉睡在黑暗中的巍峨皇城。正是袁天罡。
他抬手，指尖似乎萦绕着一丝未散的血气与亡魂的怨念，无声无息地注入掌心一枚造型古朴的黑色令牌。令牌表面繁复的暗纹微微亮起一瞬，随即隐没。
与此同时，荒北，王府深处。
正于密室中推演沙盘、规划下一步矿产开发的叶宇，脑海中陡然响起系统冰冷而悦耳的提示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