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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攒学分加入唢呐社,林晚每晚在音乐教室苦练。
>第七次练习时,镜中突然出现一个穿民国戏服的女子。
>她发现学校旧址是乱葬岗,音乐教室的镜子是百年前戏班的遗物。
>校庆表演中,唢呐声竟引来八十三个焦黑身影围观。
>音乐老师割破手掌将血抹上镜框:“当年大火烧死整个戏班,你是第八十四个传人。”
>槐树下,焦魂随唢呐声升腾消散。
>林晚放弃保送名额,在镜框刻下自己的名字。
......
第十三次后悔选择唢呐社时,林晚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炸开了。
最后一个尖锐的高音终于耗尽了她胸腔里仅存的一点空气,那声音活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在空旷的音乐教室里撞出凄惨的回响。她猛地弯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刀子般刮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起一阵剧烈的咳嗽。腮帮子又酸又胀,仿佛不是自己的,眼前也阵阵发黑。
这玩意儿,真是给人吹的?林晚瘫坐在冰凉的塑料凳上,绝望地瞪着手里那根黄铜唢呐。暗哑的灯光下,那碗口大的喇叭像个无声的嘲笑,映出她狼狈的倒影。为了那该死的课外学分,她一脚踏进了这个全校公认的“冷宫”社团。现在好了,学分还遥遥无期,肺管子先要离家出走了。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教学楼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她和这片孤零零的灯火,还有这折磨人的铜疙瘩。
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只有墙上那只老旧的挂钟秒针拖着沉重的步子,“咔哒….咔哒...咔哒...”"走得格外清晰,每一声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她甩甩头,试图驱散那点没由来的心慌,重新把冰凉的唢呐哨嘴塞进嘴里。腮帮子用力,气息下沉,舌尖抵住上颚--老师教的“唇、齿、舌、喉、气”五字诀在脑子里滚过。她深吸一口气,憋足了劲儿,嘴唇猛地一收一放!
“呜--噗!”
一个破锣似的、短促得可怜的音节狼狈地冲出来,像被门夹住了尾巴的老鼠尖叫。林晚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挫败感沉甸甸地坠在胃里。她懊恼地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几乎要掐进唢呐杆身的木头纹路里。
就在这时。
不是唢呐声。不是窗外风声。不是老挂钟的滴答。
一声极轻、极细、极其清晰的叹息,毫无预兆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那叹息冰凉,带着一种浸透骨髓的湿冷,仿佛刚从深不见底的古井里捞出来。它贴着耳廓擦过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瞬间冻结了林晚后背的汗。
“谁?"林晚猛地从凳子上弹起来,声音劈了叉,在死寂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尖利。她像只受惊的兔子,心脏狂跳着,几乎要从喉咙口蹦出来,目光慌乱地扫射,空荡荡的教室一览无余,除了排列整齐的桌椅、沉默的钢琴、堆着乐谱的讲台,什么都没有。窗外黑黢黢的,树影在风里张牙舞爪。
是错觉?熬夜熬出幻觉了?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清晰的痛感传来。可那声叹息的寒意还牢牢盘踞在耳朵深处,挥之不去。
她的视线,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最终定在了教室前方那面巨大的落地镜上。镜子嵌在墙上边框是深色的旧木头,打磨得早已没了棱角,露出木头本色的纹路。镜面蒙着一层难以察觉的薄灰,映出她苍白惊惶的脸,还有身后那片空洞洞的教室空间。
就在她的倒影旁边,镜子的边缘,那片灰蒙蒙的模糊里,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
林晚浑身的血液“唰”地一下冲上头顶,又在瞬间退得干干净净,四肢冰凉。她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住那片模糊的镜面边缘。不......不是错觉!那片灰暗的背景里极其缓慢地,浮现出一个轮廓。
一个女人。
她穿着样式古怪的衣服,像是褪了色的老照片里走出来的--水袖很长,宽大的衣摆,繁复的刺绣早已黯淡无光,凝固成一片沉郁的暗红与墨蓝。头发梳成一个老式的发髻,上面似乎簪着几朵绢花,颜色惨白得瘆人。女人的脸藏在镜面深处那片浑浊的阴影里,完全看不真切五官,只有一个惨白模糊的轮廓,像隔着一层厚厚的、蒙着水汽的毛玻璃。
她似乎微微侧着头,那姿态,像是在专注地凝视着林晚手中的唢呐,又像是在....无声地等待。
林晚头皮发麻,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水泥封死,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想跑,双腿却如同灌了铅,死死钉在原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镜子里那个模糊的、穿着旧戏服的影子,像一幅被水晕开的古画,无声无息地停留在那里,隔着蒙尘的镜面,与她“对视”。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从脚底顺着脊椎急速爬升,冻僵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猛地闭上眼睛,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不能看!不能看!是幻觉!一定是自己太累了!她在心里疯狂地嘶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唤醒自己。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才鼓起残存的所有勇气,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目光重新聚焦在镜子上。
镜面里,只有她自己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写满了惊魂未定。汗水顺着额角滑下,冰凉粘腻。旁边那片模糊的角落,空空如也。深色的旧木框,蒙尘的玻璃,映着教室惨白的灯光。那个穿着旧戏服的身影,消失了,如同从未出现过。
林晚像被抽掉了全身骨头,脱力地靠住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后背的T恤已经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她逃也似的抓起扔在桌上的书包和那根沉甸甸的唢呐,跌跌撞撞地冲出音乐教室。
“砰!”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锁舌弹回的声音在空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她头也不回地狂奔,皮鞋敲打着冰冷的水磨石地面,发出凌乱而急促的回响,在深夜空旷的教学楼里显得格外诡异,仿佛有无数个脚步声在身后追赶。
那晚之后,林晚再也没敢独自踏进那间音乐教室。那面镜子,那个穿着日戏服的女人轮廓,成了她心底一道挥之不去的阴翳,沉甸甸地压着,连带着让她对那根唢呐也生出了强烈的抗拒。
“林晚?林晚!"严厉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过来。
林晚猛地回过神,才发现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讲台上,班主任兼历史老师的王建国,厚厚的镜片后射出两道锐利的光,正钉在她脸上。“想什么呢!心都飞了?问你呢,我们学校这片地方,解放前是做什么用的?”
“啊?哦。”林晚慌忙站起来,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几乎是脱口而出:“乱葬岗?好像是..”
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教室里瞬间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
“噗!林晚你恐怖片看多了吧?”
“哈哈哈,乱葬岗?亏你想得出来!”
“安静!"王建国用力敲了敲讲台,脸色更加阴沉,他狠狠瞪了林晚一眼,“胡说八道!一点历史常识都没有!坐下!认真听讲!我们学校的前身,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在旧城改造的基础上兴建的新式学堂,是培养人才的摇篮!"他的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林晚涨红了脸,窘迫地坐下,恨不得把脑袋埋进桌肚里。指尖冰凉,那晚镜子里惨白的轮廓又不受控制地在眼前晃动。乱葬岗.…这三个字像冰冷的蛇,缠绕上心头。她鬼使神差地抬起头,目光越过前排同学的肩膀,落在教室后方角落那个靠窗的位置。
唢呐社的指导老师,姓陈。他此刻正支着下巴,望向窗外操场边那几棵枝干虬结的老槐树。夕阳金色的余晖穿过窗棂,落在他半边脸上,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他侧脸的线条显得有些冷硬,嘴角抿得很紧。在林晚说出“乱葬岗"三个字时,他搭在窗台上的手指,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指节微泛白。
下课铃如同特赦令。林晚几乎是第一个抓起书包冲出教室的人。她低着头,快步穿过喧闹的走廊,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刚走到楼梯拐角,一个身影静静地倚在墙边,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陈老师。
他个子很高,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深色夹克,身形显得有些单薄。他手里拿着一个老旧的搪瓷杯,杯口冒着一点热气。此刻他正低头看着杯口氙氲的热气仿佛在研究什么深奥的课题。
“林晚。”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走廊的嘈杂,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像某种金属轻轻敲击。林晚的心猛地一跳,脚步顿住。
陈老师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那眼神很沉,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里面没有任何责备或探究,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放学后,社团活动室。”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带上你的唢呐。第七段,《百鸟朝凤》。”说完,不等林晚有任何反应,他便转过身,端着那个冒着热气的搪瓷杯,沿着走廊不紧不慢地走远了,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林晚站在原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第七段?《百鸟朝凤》?这不正是她第七次独自练习、在镜子里看到那个“东西”时,反复吹奏却怎么也吹不好的那一段吗?一股冰冷的麻意瞬间窜遍全身。放学铃尖锐地响起,周围的喧闹瞬间放大了无数倍,冲击着她的耳膜,她只觉得手脚冰凉,大脑一片混乱。
夕阳沉沉地坠向教学楼锯齿般的天际线,将最后一点昏黄的光涂抹在社团活动室布满灰尘的窗玻璃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旧纸箱、松香和灰尘混合的沉闷气味。
林晚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木椅上,脊背僵直,双手紧紧握着那根冰冷的黄铜唢呐。陈老师站在她对面的窗前,背对着她,望着外面暮色四合的天空和操场边那几棵沉默的老槐树。他的背影被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一个沉默而紧绷的剪影。活动室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墙上那只老挂钟不紧不慢的“咔哒”声,像在丈量着某种难熬的等待。
“吹。”陈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没有任何铺垫,干涩得像枯叶摩擦地面。他没有回头。
林晚的手心全是冷汗。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回忆着指法和气息。她深吸一口气,将哨嘴抵在唇间,腮帮子用力鼓起,气息下沉--
“呜--噗嗤!”
一个短促、嘶哑、漏气的声音狼狈地冲出来,瞬间撕裂了室内的死寂。难听得她自己都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陈老师的背影纹丝不动,像一尊凝固的石像。
林晚的脸颊火烧火燎。她定了定神,再次尝试。气息灌入,嘴唇绷紧,舌尖抵住上颚,手指在音孔上笨拙地移动。这一次,声音稍微连贯了些,但依旧干涩、僵硬,毫无《百鸟朝凤》应有的那份灵动与喧闹的生命力,反而透着一股垂死挣扎的挣扎感。她吹得磕磕绊绊,像一辆随时会散架的老牛破车,在荒芜的调子上艰难跋涉。
陈老师依旧没有转身,也没有任何评价。他只是静静地站着,望着窗外越来越浓重的暮色。那沉默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林晚的心上,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她窒息和恐慌。她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或者……他到底在等什么?
就在她吹到一个需要连续快速换气的转折点时,气息再次跟不上,声音陡然中断,只剩下唢呐管子空洞的呜咽。她沮丧地垂下头,手指无力地松开音孔。
就在这声音中断的刹那--
“咿...呀...”
一声极其微弱、极其飘渺、却又异常清晰的戏腔,毫无征兆地钻进了她的耳朵!那声音仿佛来自极远的地方,又像紧贴着她的耳膜响起。尖细、凄婉,带着一种非人的、穿透灵魂的冷意,拖着长长的、颤抖的尾音,在活动室浑浊的空气里幽幽回荡了一瞬,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晚浑身的汗毛“唰”地一下全部倒竖起来!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猛地抬头,惊恐地看向陈老师的方向。
陈老师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昏暗中,他的脸半明半暗,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点寒星,直直地、锐利地刺向她。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惊讶,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了然。
“听见了?"他开口,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传来。
林晚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上下磕碰着发出“咯咯”的轻响,她只能死死咬住下唇,用力地点了点头,恐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陈老师缓缓抬起手,指向活动室角落里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旧木柜。
“打开它。"他的声音不容置疑。“最下面一层,左边那个纸箱,搬出来。”
林晚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着,僵硬地起身,走向那个散发着陈腐气息的木柜。柜门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在昏暗的光线里飞舞。她屏住呼吸,蹲下身,摸索着拖出那个沉重的纸箱。箱盖没有封严,她颤抖着手,掀开了它。
一股浓烈的樟脑和朽木混合的怪味扑面而来。箱子里塞满了各种破旧零碎的杂物:褪色的绸布、断裂的木簪、脱线的绒球、几本泛黄卷边的线装书....而在这些杂物的最上面,静静地躺着一面铜镜。
不是现代玻璃镜,而是一面真正的、古老的铜镜。圆形,直径约莫一尺,边缘镶嵌着繁复的卷草纹铜框,但铜框已经氧化发黑,布满了绿色的铜锈。镜面本身更是模糊一片,只能勉强映出一点扭曲变形的影子,像隔着一层浑浊的、晃荡的水。镜框的一角,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难以辨认的暗红色污渍。
林晚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铜框,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窜了上来!她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这铜镜的样式.……那种冰冷阴森的感觉...和她音乐教室里那面巨大落地镜边框的质感,如出一辙!
“认出来了?"陈老师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近在咫尺。林晚吓得差点跳起来,回头看见他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到了她身后。他弯腰,从箱子里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面沉重的铜镜,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凝重。
“宣统二年,冬月十七。”陈老师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点,敲在林晚紧绷的神经上。他粗糙的手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缓缓抚过铜镜边缘那圈冰冷、粗糙、布满绿锈的卷草纹。'庆和班'在城隍庙前的空地上搭台唱夜戏。唱的是全本的《钟馗嫁妹》。
活动室里昏暗的光线仿佛被抽离了最后一丝暖意。林晚抱着膝盖蜷缩在冰冷的木地板上,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叶子。陈老师坐在她对面一张吱呀作响的藤椅上,那面泛着幽冷绿锈的古老铜镜,被他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灰尘在从高窗斜射进来的、最后一点稀薄的暮光中无声地悬浮、旋转。
“那晚..很冷。"陈老师的声音干涩得像枯井里捞出来的沙砾,他望着铜镜模糊的镜面,目光却像是穿透了时光,落在一个极其遥远而寒冷的冬夜。“西北风刮得像鬼哭。台子搭得简陋,就靠着城隍庙那堵破败的老墙。台下黑压压挤满了人,都是附近穷苦的街坊,呵着白气,跺着脚取暖。班主为了讨口彩,也为了聚拢人气,开场前特意让班子里的唢呐手,吹了整整三遍《百鸟朝凤》。
他的叙述异常平静,没有波澜却让林晚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她仿佛能听到那穿透凛冽寒风的、高亢到近乎凄厉的唢呐声,能看到台下攒动的人头和呼出的白雾。
“压轴就是《嫁妹》。钟馗的脸谱画得格外狰狞,钟妹一身红嫁衣..…”陈老师的声音顿了一下,喉结滚动,“唱到钟馗为妹送嫁,唱到'此一去山高水又长'那句时..…台子后面堆着的、给看客取暖用的柴禾垛,不知怎的,突然就窜起了火苗。风太大了,火借风势......”
他的语速依旧平缓,但林晚却感到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悲恸扑面而来。她眼前仿佛看到了冲天而起的烈焰,瞬间吞噬了那个简陋的戏台。华丽的戏服变成了燃烧的火把,惊恐的尖叫被爆裂的火焰声和房屋倒塌的巨响淹没。台下的人群像炸开的蚂蚁窝,哭喊声、惨叫声、木头燃烧的噼啪声..…混乱得如同地狱。
“人挤人..踩踏...加上那场邪门的大火…”"陈老师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庆和班'上下,连带挤在台子最前面没跑掉的看客...一共八十三口。全没了。就剩下这面铜镜,班主一直挂在后台柱子上镇场用的,被一个逃出来的小徒弟慌乱中扒拉出来,镜框上还沾着...血。”
他的目光落在那铜镜边缘一块深褐色的、几乎与铜锈融为一体的污渍上。
“后来,这片地方….就成了乱葬岗。”陈老师终于抬起眼,看向脸色惨白如纸的林晚,他的眼神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幽暗得没有一丝光亮。“再后来,建了学校。那面音乐教室的大镜子...就是照着这面老铜镜的样子做的,用的,是当年戏台拆下来的老槐木做的框。
林晚猛地倒抽一口冷气!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原来如此!那面镜子!那晚镜子里穿旧戏服的女人!那凄凉的戏腔!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拼凑起来--形成一个完整而恐怖的拼图!她仿佛又看到了镜子里那张惨白的、模糊的脸,听到了那声穿透灵魂的叹息。她蜷缩得更紧,牙齿咯咯作响,寒意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出来。
陈老师沉默地看着她,那目光复杂难辨,有沉重的悲悯,也有一丝近乎冷酷的了然。过了许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你的《百鸟朝凤》,吹得太死。它们...在等当年那个没吹完的引子。等一个能把它们送走的声音。"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刺向林晚,“校庆汇演,你上。曲子,就是《百鸟朝凤》。”
“不!我不行!”林晚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我吹不好!我..我害怕!那些...那些…”她语无伦次,眼前全是焦黑的影子在晃动。
“怕?"陈老师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怕也得上。它们认得那面镜子,也….认得吹那支曲子的人。”他的目光落在林晚手中的唢呐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早已注定的祭品。
“你是第八十四个。吹响了,送他们走。吹不响…”"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无声的寒意,比任何威胁都更加刺骨。林晚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第八十四个?什么第八十四个?是吹这支曲子的传人?还是..注定要加入那片焦土亡魂的...第八十四个?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巨手攫住了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她猛地低下头,双手死死抱住自己冰冷的膝盖,泪水终于无声地汹涌而出,砸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活动室里只剩下她压抑的啜泣和陈老师沉重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校庆日的喧嚣像一层滚烫的油浮在校园上空。彩旗猎猎,劣质音响里循环播放着喜庆到刺耳的进行曲,空气里弥漫着廉价气球、糖果和汗水的混合气味。操场被临时布置成了露天剧场,用作简陋的舞台后方,巨大的红色幕布像一个咧开的大嘴,等待着吞噬表演者的紧张。
后台的逼仄空间此刻像一个高压锅。劣质化妆品浓烈的香粉味、汗味、还有道具箱散发的陈旧霉味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穿着各式演出服的同学们挤在一起,兴奋地叽叽喳喳,互相检查妆容和道具,空气里充斥着一种躁动不安的热度。
只有角落里的林晚,像一块格格不入的寒冰。
她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与周围花红柳绿的身影形成鲜明对比。怀里紧紧抱着那根沉甸甸的黄铜唢呐,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衬衫传递到皮肤上,却丝毫无法冷却她内心的惊涛骇浪。汗水早已浸湿了后背,额前的碎发粘在冰凉的皮肤上。
她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微微颤抖着。每一次后台入口被掀开,涌入外面操场上更热烈的喧嚣和阳光,都让她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