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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迷迭香”最深处的VIP包厢“琥珀厅”内，空气粘稠得如同化不开的蜜。顶级雪茄的烟雾与昂贵香水的气息缠绕，氤氲出一片奢靡的暖昧。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迷离的光斑，落在镶嵌着金边的酒杯上，荡漾出诱人的光泽。
苏念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露背短裙，衬得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几乎透明。她不再是那个连高跟鞋都站不稳的生涩女孩。此刻，她正姿态娴熟地半倚在昂贵的真皮沙发扶手上，纤细的手指灵巧地打开一瓶皇家礼炮，为身旁一位大腹便便的老板斟酒，琥珀色的液体落入杯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王总，您这杯可是‘生命之水’，得慢点品。”她眼波流转，声音带着一种被烟酒浸润后特有的、微微的沙哑，嘴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既妩媚又不至过于轻浮。
“哈哈，还是我们念念会说话！来，陪王哥喝一个！”王总肥厚的手掌顺势就要揽上她的腰。
苏念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随即像一尾滑溜的鱼，借着倒酒的动作自然地避开了那只手，巧笑嫣然：“王总，您这杯还没喝完呢，可不能耍赖。我先干为敬，您随意。”
她端起自己的酒杯，仰头将里面同样昂贵的液体一饮而尽。辛辣的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种感觉，最初让她痛苦不堪，如今却近乎麻木，甚至带来一种虚假的暖意，暂时驱散心底那片无尽的荒凉。
她学会了如何在男人贪婪的目光中周旋，如何用巧妙的恭维和看似亲昵实则疏离的肢体语言，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开出一瓶又一瓶的天价酒水，而她的提成数字也随之水涨船高。
她的衣柜里塞满了名牌衣物和包包，梳妆台上摆着以前只在杂志上见过的奢侈品化妆品。她用这些物质疯狂地填充自己，试图掩盖那个千疮百孔的内心。白天，她在租来的高级公寓里昏睡，躲避阳光；夜晚，她化身“念念”，在“迷迭香”的光怪陆离中粉墨登场。
她似乎得到了曾经渴望的“轻松”——金钱来得如此之快，几乎不需要付出她曾经以为必须的、漫长而艰苦的努力。周浩的话，像一句恶毒的箴言，在她耳边不断回响，似乎正在被验证。
然而，每当深夜散场，卸下浓妆，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空洞、皮肤因长期熬夜和酒精而变得粗糙的女孩时，一种巨大的虚无感便会将她吞没。她像一只被囚禁在金丝笼里的鸟，羽毛被染上华丽的颜色，却失去了飞翔的方向和力气。
这天晚上，经理亲自找到她，神色是罕见的郑重：“念念，V888，‘山顶’包厢的客人，点名要最好的服务。你机灵点，里面的人，我们得罪不起。”
“山顶”包厢，是“迷迭香”从不对外预订的神秘领域，据说能进去的人，非富即贵，且远非王总之流可比。
苏念整理了一下裙摆，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隔音极好的包厢门。
门内的景象却让她微微一愣。
没有想象中的喧嚣和混乱。包厢极大，装修是极致的低调奢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如同铺开了一幅流动的星河画卷。沙发上只零星坐了几个人，交谈声不高，气氛甚至显得有些沉静。
她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被坐在主位沙发上的那个男人吸引了。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定制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姿态闲适地靠在沙发里，手中端着一杯纯净水，与周围琳琅满目的酒瓶格格不入。
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面容英俊得近乎锐利，鼻梁高挺，唇线薄而分明。但最慑人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沉静，像不见底的寒潭，此刻正淡淡地扫过门口的她，没有任何情绪，却让苏念感觉自己像被瞬间剥开了所有伪装，内心那点不堪和虚荣无所遁形。
那是一种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的气场，与他看似放松的姿态形成巨大反差，如同蛰伏的猛兽，安静，却充满绝对的控制力。
苏念心头莫名一紧。她迅速调整表情，挂上那副练习了千百遍的、无懈可击的甜美笑容，迈着训练有素的步伐走了进去。
她按照惯例，准备为几位客人斟酒。当她走到那个男人身边，弯下腰，准备为他手边的空杯注入琥珀色的酒液时，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轻轻盖住了杯口。
苏念动作一顿，有些错愕地抬头。
男人甚至没有看她，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那片璀璨的夜景上，仿佛那比包厢内的一切都更有吸引力。他只是用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平静地说了三个字：
“不用了。”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苏念脸上完美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缝。在“迷迭香”三个月，她凭借出众的样貌和日渐精进的“技巧”，几乎无往不利，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直接、甚至可以说是无视地拒绝。
一种混杂着难堪和被看轻的屈辱感，悄悄爬上心头。她不甘心，或者说，她习惯了用在这里学到的唯一方式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她微微调整角度，让自己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柔美，声音放得更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诱惑，几乎是贴着他的耳畔，轻声道：“先生，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威士忌，不尝尝吗？”
男人终于缓缓转过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第一次真正聚焦在她脸上。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没有丝毫被撩拨的迹象，反而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冷静地剖析着她刻意营造的风情。半晌，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声音依旧平稳，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苏念所有的伪装：
“年轻人，”他淡淡开口，“路走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