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皮小说【m.xpxs.net】第一时间更新《十卷长恨天》最新章节。
			     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合着水牢特有的、深入骨髓的阴冷湿腐气息,如同粘稠的毒液,沉甸甸地灌满云知微的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带来肺叶的刺痛。冰冷的铁链依旧锁着她的手腕脚踝,将她悬吊在齐腰深的污水中,刺骨的寒意早已冻结了四肢,只剩下一种麻木的、仿佛灵魂已经离体的虚脱感。可她的眼睛,却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住,死死地、无法移开地锁在几步之外,那个被生锈铁钩贯穿左肩、无声悬挂在刑架上的身影上。
 沈砚。
 他像一具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残破玩偶,头无力地垂着,湿透的乱发黏在惨白如纸的脸上,遮住了所有表情。破烂的囚衣被鲜血彻底浸透,呈现出一种近乎黑色的暗红,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突兀的肋骨轮廓。那根粗如儿臂、锈迹斑斑的铁钩,如同恶魔的獠牙,深深楔入他左边肩胛骨下方的血肉之中,狰狞的倒刺死死勾住骨缝。暗红的血,不再是流淌,而是一滴、一滴,沉重地、缓慢地,从钩身、从他悬垂的指尖、从他无力垂落的脚踝,不断滴落。每一次滴答声,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云知微早已麻木的心口,溅起一片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涟漪。
 时间在水牢的绝望中凝滞。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片刻,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刑架上那具残破的身体,极其微弱地、痉挛般地抽搐了一下。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从喉管深处挤出来的、破碎的呻吟,极其轻微地逸出。那声音短促、痛苦、充满了无法想象的虚弱,却像一根烧红的针,猛地刺穿了水牢的死寂,也刺穿了云知微冻结的神经。
 他还没死。还在承受着这穿骨凌迟般的酷刑。
 这个认知带来的不是庆幸,而是一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和尖锐的刺痛。袖中紧攥着的那片薄纸,“护你”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隔着粗糙的布料灼烫着她的掌心。护她?用这种方式?!用他的血肉之躯替她承受这地狱的刑罚?是偿还?是赎罪?还是……这盘巨大死棋里,一个更冷酷、更精密的算计,让她永远无法摆脱这带着他烙印的痛苦深渊?!
 混乱的思绪如同沸腾的毒液,在她脑中疯狂翻涌。恨意在燃烧,几乎要将她吞噬,可另一种更尖锐、更陌生的情绪——一种目睹生命在眼前被残酷撕扯、无声凋零所带来的、近乎窒息的惊悸——也如同冰冷的藤蔓,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
 “吱呀——”
 沉重的铁门再次被推开,卷进一股更加阴冷的风,吹得水牢壁上插着的火把疯狂摇曳,将刑架上那个滴血的身影拉扯出更加狰狞扭曲的影子。
 副将那张如同刀削斧凿般冷硬的脸再次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手持火把的士兵。他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先是扫过刑架上气息奄奄的沈砚,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残忍而满意的弧度,随即转向悬吊在水中的云知微。
 “云大小姐,”副将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冰冷的平静,在水牢的滴答声中显得格外瘆人,“沈将军替你受了这穿骨之刑,这份‘情谊’,啧啧,真是感天动地啊。”他慢条斯理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如同淬了冰的针,“不过,将军的血仇,总得有个交代。光他一个人……不够。”
 他微微抬手。身后一个士兵立刻上前一步,手中捧着一个卷轴。那卷轴颜色暗沉,边缘磨损,散发着一种陈旧羊皮纸特有的、混合着尘埃和岁月的气息。士兵在副将的示意下,面无表情地将卷轴展开。
 昏黄跳跃的火光下,一行行熟悉的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进云知微布满血丝、因极度震惊而失焦的眼底!
 “……今有沈氏子砚,与云氏女知微,缔结秦晋之好……”
 “……永以为盟,信誓旦旦……”
 “……沈砚……云知微……”
 是婚书!是她和沈砚当年的婚书!那熟悉的字迹,那曾经承载着她懵懂憧憬和家族期许的契约!它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落到这些敌寇手里?!
 巨大的冲击让云知微浑身剧震!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带着甜蜜假象的记忆碎片,如同淬毒的玻璃,瞬间刺破了她强行筑起的冰冷外壳!初见的惊鸿一瞥,月下抚琴的温柔,指尖相触时的心悸……那些画面鲜活地闪过,随即被漫天血色、父兄冰冷的尸体、兄长绝笔上泣血的“勿信砚”彻底覆盖、碾碎!
 “呃……”一声极其微弱、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刑架上传来。是沈砚!他似乎也被那展开的婚书刺激到,身体极其艰难地、微弱地动了一下,牵扯到肩胛的伤口,更多的鲜血涌出。他费力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湿透的乱发下,那双布满血丝、深陷的眼眸,透过垂落的发丝缝隙,死死地、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复杂痛苦,望向云知微!
 那目光像烧红的烙铁,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狠狠烫在云知微的眼底!有痛楚,有绝望,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哀求?!
 哀求?他哀求什么?!
 云知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滔天的恨意混合着一种被愚弄的极致屈辱感,如同火山般在她胸腔里喷发!他凭什么?!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在她面前展示他的痛苦?!在她被迫看着这象征耻辱和欺骗的婚书时?!
 “看来两位……都对这旧物印象深刻啊。”副将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打断了这无声的、充满剧痛的对视。他踱步上前,从士兵手中接过那卷展开的羊皮婚书,枯瘦的手指如同鹰爪,抚过上面墨迹淋漓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情深义重?可惜,这玩意儿,如今看着……真是碍眼得很。”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射向云知微,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恶毒的指令:“来人!取烙铁来!烧红了!给我按到她身上!就按在……她心口那碍眼的碎镜纹身上!把这劳什子婚书……给她烙上去!让她这辈子都带着这耻辱的烙印!也让咱们沈将军……好好看看,他的‘心头肉’,是怎么烙上他的‘印记’的!”
 命令如同丧钟!带着令人窒息的残忍!
 一个刽子手立刻快步走到角落的火盆边,用铁钳夹起一块早已烧得通体赤红、滋滋作响、散发着灼人热浪的烙铁!那烙铁头部被打磨成一个狰狞扭曲的“贱”字形状!通红的铁块在昏暗的水牢中如同地狱的魔眼,散发着毁灭性的光和热!
 “不——!!!”云知微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猛地撕裂了她的喉咙!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巨大恐惧和滔天屈辱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他们要烙她?!用烧红的烙铁?!烙在那象征着她破碎过往和刻骨仇恨的碎镜纹身上?!还要把婚书……把那耻辱的契约……烙进她的皮肉?!
 “按住她!”副将冷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宣判。
 两个士兵立刻跳入冰冷的污水中,粗暴地抓住云知微拼命挣扎的双臂!巨大的力量如同铁钳,将她死死按在冰冷的石壁上,动弹不得!单薄的囚衣被猛地撕开!心口下方,那片用特殊药水刺入肌肤、如同破碎琉璃般蔓延开的暗色碎镜纹身,在火把下暴露无遗!那纹路复杂而美丽,此刻却成了酷刑的靶心!
 “呃——!放……开……”沈砚嘶哑破碎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吼猛地从刑架上传来!他拼命挣扎,试图挣脱那穿骨的铁钩!身体剧烈的晃动牵动着恐怖的伤口,鲜血如同失控的泉眼疯狂涌出!锁链发出哗啦啦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声响!可他所有的挣扎,在那根冰冷的、贯穿他骨骼的铁钩面前,都显得如此徒劳而可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烧红的烙铁,带着毁灭一切的热浪,朝着云知微心口下方那脆弱的肌肤,狠狠按去!
 “不!不要——!!!”云知微绝望地嘶喊着,身体因极致的恐惧和屈辱而剧烈颤抖!冰冷的石壁硌着她的脊背,污浊的冷水浸没着她的腰腹,士兵的铁钳死死禁锢着她的手臂!她像一只被钉在砧板上的待宰羔羊,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象征毁灭和耻辱的通红烙铁,带着令人窒息的热浪,如同坠落的陨星,离她心口那片纹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皮肤甚至能感受到那毁灭性的灼热气息!死亡和永恒的耻辱近在咫尺!
 就在那烧红的“贱”字烙铁即将按上她肌肤的千钧一发之际!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装满液体的皮囊被刺破的声响,猛地从刑架方向传来!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感!
 是沈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