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皮小说【m.xpxs.net】第一时间更新《十卷长恨天》最新章节。
门板下方那点幽微的光晕,如同濒死者的喘息,在浓稠的黑暗中无力地颤抖着。那束光,像一根淬毒的针,精准地刺在云知微紧缩的瞳孔上。靴尖上干涸的赭红泥斑,在微弱的光下呈现出一种凝固的、近乎发黑的暗红,刺眼得如同泼洒的陈旧血迹——那是西北戈壁深处,浸透了铁锈和风沙的颜色,是流放路上最残酷的印记!
寒意不再是缓慢的渗透,而是化作无数冰棱,从脊椎深处猛然炸开,瞬间贯穿四肢百骸。攥着玉簪的手猛地收紧,冰冷坚硬的簪身几乎要嵌进掌骨,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那被利爪狠狠撕开的恐惧。
哥哥……这双靴子,沾着哥哥走过的路!
门外的人,是谁?是押送的狱卒?是追索的杀手?还是……带来更坏消息的信使?哥哥的簪子刚到她手中,这个人就出现在门外……是巧合?还是索命的无常?巨大的惊悸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几乎将她残存的意志彻底淹没。她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用这自虐般的疼痛强迫自己维持最后一丝清明。不能动!绝不能发出任何声响!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沉入冰海的石头,唯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死寂中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回响,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仿佛整个柴房都在随之震颤。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扭曲。每一息都像一个冰冷的世纪。那点幽光在活板缝隙外固执地停留着,无声地窥探。布料摩擦地面的窸窣声又响起了,极其缓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那声音沿着门板移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终,停在了门板锁链的位置。
沉重的铁链,发出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属摩擦声——不是开锁,更像是……指尖试探性地划过冰冷的铁环!这细微的触碰,比任何粗暴的踢打更让云知微肝胆俱裂。他……他想进来?!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的喉咙。她甚至能想象出那戴着指套的手指,正沿着锁链的纹路缓缓移动,寻找着可能的弱点,如同毒蛇在黑暗中无声地游弋,寻找着猎物的致命处。簪尾那被按下的微小凹陷处,传来的轻微机括弹动感,此刻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嘲讽。哥哥留下的秘密就在她手中,触手可及,而门外,是致命的威胁!
求生的本能如同野火般在冰冷的绝望中轰然燃起,烧灼着她几乎冻结的血液。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哥哥的簪子,那声微弱的“嗒”响,是唯一的希望!她必须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所有的感官在极度的恐惧中被逼至极限。她不再试图去看——黑暗中本就什么也看不见。她将全部心神都凝聚在冻得麻木、却因紧握玉簪而微微刺痛的手上。指尖,是她此刻唯一能依赖的触觉。
她屏住呼吸,耳中是门外那细微得几乎消失、却又如同跗骨之蛆般存在的摩擦声,是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擂动的轰鸣。指尖小心翼翼地沿着簪身,再次确认那个微小的凹陷机关——它被按了下去,留下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浅坑。她的指腹颤抖着,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沿着簪身那朵含苞玉兰的花瓣边缘,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向两边掰动。
没有反应。冰冷的玉质光滑依旧。
恐惧和绝望再次啃噬。难道……刚才那声“嗒”只是错觉?是她在极致的压力下产生的幻觉?不!不可能!那触感如此真实!汗水从额角渗出,瞬间又被柴房里刺骨的寒气冻结成冰珠,带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痛。她强压下几乎要破喉而出的呜咽,指甲死死抠进簪身的花萼底部。
等等!花萼……刚才的凹陷在花萼底部,但机括启动后呢?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般闪过!她不再试图掰开花瓣,而是用冻僵的拇指指甲,死死抵住花萼底部的凹陷处,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则凝聚起全身残存的力气,用尽所有技巧,尝试着向上——沿着簪身纵轴的方向——极其缓慢地旋转那朵玉兰的花苞!
极其艰涩的摩擦感从指端传来。玉质坚硬无比,纹丝不动。心脏在绝望的深渊里沉沦。她咬紧牙关,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翻卷,带来钻心的疼痛,却不敢有丝毫松懈。汗水混合着泪水滑落,滴在冰冷的簪身上。
门外的摩擦声似乎顿了一下。随即,那试探锁链的窸窣声消失了。
死寂。绝对的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仿佛门外那双沾满西北红土的靴子,正无声地抬起,准备着给予致命的一击。云知微的呼吸彻底停滞,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旋转的刹那——
“咔……”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玉质摩擦特有的涩响,如同天籁般在她紧贴簪身的耳畔响起!
那朵含苞的玉兰,在她冻僵的指尖下,竟极其缓慢地、转动了极其微小的一丝角度!虽然微乎其微,但那清晰的、不同于之前坚硬阻力的松动感,瞬间点燃了她眼中几乎熄灭的火焰!
希望!是希望!
她不敢有丝毫停顿,也顾不上指甲传来的剧痛,更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响。她将全部的意志和残存的力量都灌注在指尖,屏住呼吸,用尽毕生最大的耐心和技巧,继续沿着那个微小的松动方向,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施力旋转。
“咔……咔……”
细微的摩擦声在绝对的死寂中微弱地持续着,每一次轻响都如同踏在刀尖上跳舞,既带来狂喜,又伴随着门外杀机随时爆发的巨大恐惧。汗水浸透了鬓角的碎发,冰冷的贴在脸颊上。她全部的感官都分裂成了两个战场:指尖与玉簪的生死角力,以及耳朵对门外任何一丝风吹草动的极致捕捉。那点幽光依旧停在活板缝隙外,如同毒蛇冰冷的凝视。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当那朵小小的玉兰在她指尖旋转了大约小半圈时——
“嗒!”
又是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机括弹动声!比第一次更加清脆!
随即,云知微感觉指下的簪身,靠近花萼下方的位置,猛地传来一丝极其微小的松动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内部的机括推了出来!
她颤抖着,几乎是凭着本能,用食指指腹小心翼翼地摸索过去。簪身原本光滑一体,此刻,就在花萼下方寸许的位置,竟然极其隐蔽地弹开了一道比头发丝宽不了多少的、近乎垂直的细小缝隙!缝隙极窄,若非手指紧贴,根本无法察觉。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找到了!哥哥的秘密,就在这道缝隙里!
她强忍着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激动和恐惧,将拇指的指甲小心翼翼地探入那道微不可查的缝隙边缘。指甲被挤压得生疼,但她不敢有丝毫大意。她用最轻柔的力道,沿着缝隙的方向,一点点地向外撬动。
没有想象中的艰难。仿佛内部精巧的机括已经完成了它绝大部分的工作。只听一声极其细微的“啵”的轻响,像是水泡破裂,又像是尘封的匣子被悄然开启。
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极其纤薄、边缘打磨得光滑无比的玉片,从簪身那道细缝中被轻轻地、无声地弹了出来!它薄如蝉翼,带着玉质特有的温润微光,即使在绝对的黑暗中,也隐约能感觉到它存在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