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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鸟黑旗在咸腥的海风中猎猎作响。商船甲板上,沈砚抱着昏迷的云知微踏上舷梯时,十余名身着灰褐色短打的汉子齐刷刷单膝跪地,铁器碰撞声整齐划一。他们低着头,脖颈处隐约可见相同的刺青——一只衔着稻穗的玄鸟,与船帆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恭迎少主!"
低沉的吼声在甲板上回荡。沈砚的青铜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没有回应这些忠诚的战士,只是将怀中的身躯搂得更紧了些。云知微的脸贴在他胸前,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随时会融化在炽烈的阳光里。
"大夫在哪?"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从人群中挤出,手中药箱叮当作响:"老朽在。"他看了眼沈砚怀中的人儿,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快随我来!"
底舱被改造成了一间简易医室。沈砚小心翼翼地将云知微放在铺着干净棉布的矮榻上,却在她指尖即将脱离他衣襟的瞬间,被她无意识地攥住了一角。
"别...走..."昏迷中的她呢喃着,干裂的唇间溢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沈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轻轻握住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转向老大夫:"她左腕骨断裂已有三日,我勉强复位过。掌心伤口很深,可能嵌入了异物。后背..."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像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卡在了喉咙里,"...有烙伤。"
老大夫点点头,熟练地剪开云知微左腕的临时夹板,当那截扭曲变形的腕骨暴露在灯光下时,老人倒吸一口冷气:"这伤...至少耽搁了五天!筋肉已经错位生长,必须重新打断再接!"
"做。"沈砚的声音冷硬如铁,却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裂开细碎的纹路。
老大夫从药箱取出一截软木:"让她咬着这个。"
沈砚摇头,将自己的手腕递到云知微唇边:"用我的。"
当老大夫的手握住那截变形的腕骨时,沈砚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云知微的额头:"微微,忍一忍。"
"咔嚓!"
骨骼断裂的脆响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云知微猛地弓起身子,牙齿深深陷入沈砚的手腕,鲜血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下,滴落在她自己的衣襟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再来!位置还不正!"老大夫额角渗出豆大的汗珠。
第二次骨骼断裂声响起时,云知微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她的瞳孔扩散,整个人如同离水的鱼一般剧烈痉挛,最终瘫软在榻上,陷入更深的昏迷。
沈砚的手腕血肉模糊,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的目光死死锁在老大夫的动作上,看着那截断骨被重新对接,涂上黑褐色的药膏,再用薄木板和麻绳固定。当处理到掌心伤口时,老大夫突然"咦"了一声。
"这伤..."他用镊子从血肉中夹出一粒米粒大小的青色碎片,"像是..."
"瓷片。"沈砚的声音陡然紧绷,"给我。"
老大夫将碎片在清水里洗净,递了过去。沈砚捏着这枚微小的碎片走到舷窗边,阳光透过碎片,在地板上投下一圈奇异的银蓝色光晕——与他在母亲临终前得到的那块如出一辙。
"少主..."老大夫欲言又止。
沈砚收起碎片,声音恢复了冷静:"继续。"
当老大夫掀开云知微后背的衣衫时,整个医室瞬间陷入了死寂。那个狰狞的"罪"字烙痕已经溃烂化脓,边缘的皮肉翻卷着,露出里面粉红色的真皮层。更可怕的是,烙痕周围布满了细密的针眼,每个针眼里都残留着黑色物质——那是诏狱特有的"墨刑",将掺了毒的墨汁刺入伤口,让犯人终生带着溃烂的印记。
老大夫的手开始颤抖:"这...这是..."
"三皇子府的标记。"沈砚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能治吗?"
"皮肉伤好办...但毒已入血..."老大夫沉重地摇头,"老朽只能暂时压制,要根除...除非找到'七月雪'。"
沈砚的拳头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旧伤:"流霞岛上有。"
老大夫惊讶地抬头:"少主如何得知?"
"她兄长...曾经提过。"沈砚的目光落在云知微惨白的脸上,没有说后半句——那是在云知澈的绝笔信上看到的。那位流放的云家长子,在信末用暗语写道:"岛西绝壁,七月飞雪,可解百毒。"
当老大夫终于包扎完所有伤口时,夕阳已经将舷窗染成血色。云知微被包裹得像一具木乃伊,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老大夫擦了擦汗,递给沈砚一个小瓷瓶:"每两个时辰喂一次,能镇痛退热。若子时前高热不退..."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就准备后事吧。"
沈砚沉默地接过药瓶,如同一尊青铜雕像,凝固在逐渐昏暗的船舱里。
夜幕降临,商船破浪前行。底舱医室内,沈砚跪坐在榻边,用湿布轻轻擦拭云知微滚烫的额头。她的体温越来越高,嘴唇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紫黑色,那是毒素在血液中蔓延的征兆。
"冷..."昏迷中的她突然颤抖起来,牙齿发出咯咯的声响,"好冷..."
沈砚迅速扯过所有能找到的被褥裹住她,却无济于事。她的颤抖越来越剧烈,冷汗浸透了绷带。情急之下,沈砚解开衣襟,将她小心翼翼地搂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这具冰冷的躯体。
云知微的脸贴在他胸膛上,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在肌肤相贴的瞬间,沈砚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是那块挂在颈间的青瓷碎片!它正贴在他的心口处,散发着异常的灼热,仿佛在呼应着什么。
他猛地想起什么,伸手探向云知微的右手——那只紧握过铜钱的手。掌心包扎的纱布下,一道新鲜的割痕正在渗血。他迅速拆开纱布,只见伤口深处隐约闪烁着一点诡异的红光!
是铜钱的碎屑!她竟然将铜钱磨下一角,藏在了自己的血肉里!
"你..."沈砚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化作一声近乎哽咽的叹息。他太了解这意味着什么——这是死士才会用的藏物方式,一旦伤口愈合,碎屑就会永远留在体内,除非...割肉取物。
云知微的颤抖突然加剧,一口黑血从嘴角溢出。沈砚顾不得多想,迅速取出老大夫留下的药丸,捏碎后用清水送进她口中。她却已经失去了吞咽的能力,药汁顺着唇角滑落。
没有犹豫,沈砚含住一口药汁,俯身贴上她干裂的唇。他的舌尖轻轻顶开她的牙关,将药汁一点点渡进去。这个本应温存的举动,在此刻却充满了绝望的苦涩。当他第三次重复这个动作时,一滴温热的水珠落在云知微脸上——是从青铜面具边缘溢出的泪水。
"别死..."他的唇贴着她的耳垂,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求你..."
仿佛回应他的祈求,云知微的呼吸突然平稳了些。沈砚抬头,发现她竟然微微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明亮的眸子如今蒙着一层灰翳,却依然固执地聚焦在他脸上。
"沈...砚..."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我看见了...青霜..."
沈砚的身体僵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那个忠心的婢女是如何在掩护他们逃离时,被三皇子府的侍卫乱刀砍死的。最后一刻,青霜将染血的玉佩塞进他手里,那是云家暗卫的联络信物。
"她...好吗?"云知微虚弱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