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以暗影存天下

第64章 新的浪潮(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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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特公园那短暂被权柄扭曲时间强行“修正”的黎明,终究未能真正抚平灾难刻下的深痕。

空气中弥漫的死寂与幸存者们脸上挥之不去的茫然,以及广场角落那几块无声覆盖着遇难者遗体的冰冷白布——它们顽固地抗拒着时间的回溯,成为无法遮掩的真相刺点——都在无声地控诉着死灵教会的暴行。

当天晚上,法卫部与贝尔市市政府的联合公告以最冰冷的数字呈现了惨痛的代价:

“…经初步核查,坎特公园恶性死灵袭击事件,共造成124人(原188人)遇难,36人(原47人)重伤,78人(原156人)轻伤。死难者名单将于后续公布…我们深表哀悼,并向所有遇难者家属、伤者及受事件影响者致以最深切的慰问…”

124人。

新闻播报员肃穆的嗓音将这个数字一遍遍锤入每一个聆听者的心脏。毫无疑问地,它不仅是21年来整个索洛托境内最恶劣的一次死灵袭击事件,也是贝尔市乃至更广阔区域一道崭新的、鲜血淋漓的裂口。

贝尔市的官僚机器快速运转,标准化的危机处理流程高效启动:天价慰问金与抚恤方案、遍布的救助站、紧急派驻学校和社区的心理干预团队……一切看似有条不紊。

然而,这次席卷而来的公众情绪,并不比去年的死灵工厂事件冷淡多少。“改革”的呼喊如同失控的野火,在报纸的头条、网络的洪流、街头的巷议间疯狂蔓延,尤其是在伤痕累累的贝尔市平民区——那些从未享受过高阶魔法结界时刻庇护,安全仅维系于法卫部日常巡逻的区域。

愤怒的声音尖利如刀:

“工厂事件之后我们给过你们机会!为什么你们的监护依然形同虚设?!凭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死灵就能冲进来肆意屠戮?!你们整个法卫部就没一个会预言的法师?”

区域间的裂痕被再次撕裂:

“你们的魔法屏障、魔网监测、高端战力,统统只拱卫核心魔法区!我们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平民区的居民,活该沦为他们的祭品?!”

更具颠覆性的核心诉求由平民区代表和不断壮大的改革派议员们疾呼而出:

“砸碎那道无形的隔离墙!打破地域封锁!我们必须建立覆盖整个贝尔市的、魔法区与平民区无缝联动的‘安全防护一体化’网络!魔法协会的情报、资源、顶尖战力必须下沉!安全,没有等级!”

这一次的声浪,核心矛头已非指向当初死灵工厂事件的“无能失职”,而是直指横亘在魔法世界与平民社会之间那根深蒂固的结构性裂痕。

这一次,公众的烈火要的是制度性的彻底倾覆——要求魔法协会的保护伞真正为城市每一个角落撑开,要求资源分配的天平重新校准,要求“生命价值”不再因出身地域被无形标注。

而在索洛托魔法区腹地。

克莱斯特——魔法协会的总理事——孑然立于他那俯瞰着整座城市的广阔露台。

脚下,奇兰城的万千光辉将夜空渲染成一片流动不息的瑰丽星河,那是超然力量的具象化图腾。

而在视线的尽头,越过那道无形的鸿沟,贝尔市平民区万千点平凡灯火汇成一片浩瀚而沉默的橘黄海洋,喧嚣而卑微地在地平线上燃烧。

夜风微凉,隐约夹带着初春的湿意,更仿佛裹挟着来自远处那片平凡火海的、汹涌沸腾的声浪,无形地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直接叩击着他耳膜:

“……砸碎那道墙!……”

“……防护一体化!我们的命不是草芥!……”

“……下一次屠杀就在魔法区门口!……”

声浪尖锐,诉求前所未有的清晰而具体——“改革”。

不再止于模糊的愤怒,而是直刺魔法协会运转百年的核心逻辑:区域隔离的森严壁垒与资源分配的冰冷倾斜。

克莱斯特的指间端着一杯色泽如熔金般的陈年佳酿,目光却并未流连于杯中荡漾的琥珀光华,而是凝固在远方那片代表着“芸芸众生”的橘色灯海。

他并非高塔中的盲眼神只。相反,贝尔市平民区的苦难与呐喊,他比塔内大多数闭目塞听的老家伙更为洞悉。

21年前,那列被拖入虚无炼狱的火车上,除了凋零的新星学徒,更多的是如尘土般卑微的平民生命,是那场浩劫撕裂的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去年的工厂血色,到此刻坎特公园如绞肉机般碾碎的124条亡魂……一次比一次凶戾的重锤,正疯狂摧击着协会赖以维系的公信力的根基,即便他们一次又一次力挽狂澜般地修补,但那早已遍布裂痕的冰冷之墙,却始终摇摇欲坠。

“得改……”

他低语,声音在寂静的露台上如微尘落下,却又重若千钧。

他欲行变革这颗心远比协会深处那些蜷缩在权力余晖中腐朽的老者们更加清醒——时代洪流不可逆。

平民区那庞大的人口基数、在科技疆域悄然积蓄的潜力、伴随痛苦不断觉醒的权利意识,皆是一股无法漠视的、足以倾覆旧日秩序的力量。任由这道撕裂现实的鸿沟继续流血,任由那不公的基石继续风化,魔法协会这艘看似固若金汤的巨舰,终将被这愤怒凝聚的惊涛拍成历史的碎片。弥合,是存续唯一的通路。

然而,“欲行”与“可行”,横亘着一条由纯粹利益与钢铁权力编织的天堑。

“防护一体化”?“打破地域封锁”?

这寥寥数语背后,牵扯出的是足以让魔法界地动山摇的禁忌神经!

首先的问题是资源!构建一张覆盖整座都市乃至王国的魔能防护网?那代表着足以掏空数座魔法山矿脉的珍稀材料、数以万计足以驱动小城的能量核心、无底洞般的法阵维护费用!这泼天的财富从何掘来?难道要从那些盘踞在魔法区、如同巨兽般啃食着协会血肉的古老家族身上强行撕肉?还是从维系顶尖魔法研究的命脉预算里抽髓剜心?

这无异于逼迫一群贪婪的恶龙交出守护千年的宝藏!他们早已习惯将最坚硬的光明结界笼罩在自己的庄园、工坊与学院之上,习惯性地将平民区视为防御的“泥潭缓冲带”,甚至是提供廉价消耗品的荒芜猎场。

其次的问题是权力!一体化意味着魔法协会必须割让自身那不容置疑的权杖锋芒。

情报共享,联合指挥权,统一调配防护资源.......交出它们无异于天方夜谭。那些早已经习惯了以神只姿态俯瞰凡尘、视平民为“无魔尘埃”的高阶法师与权贵们,如何能容忍与“凡人”同处一室共议生死?如何能接受自己手中那象征绝对威权的铁律开始锈蚀松动?

最后的问题是技术!魔法区的防护体系是数代人智慧与鲜血凝结的圣域结晶,蕴藏着太多一旦暴露便可能引燃新战火的致命秘密。

一旦共享,泄密的风险如同瘟疫,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技术被滥用,被敌对势力掌控,无论是野心勃勃的奥兰,还是国内的某些野心家。

这恐怖的预想,足以让所有保守派通宵惊坐,冷汗浸身。

于是一侧,是平民区已然沸反盈天的滔天民意以及一场更大规模社会动荡随时可能点燃的黑火药桶。

另一侧,是协会维持运转的血脉根基——那些根深蒂固、掌控着魔法国度命脉的古老家族、盘根错节的既得利益集团、以及那深入骨髓将世界划分为“超凡”与“平凡”的森严等级铁律。

克莱斯特缓缓抿了一口烈酒,灼热的液体沿喉管滑下,点燃一丝虚伪的暖意。他清晰感觉到自己正立于毁灭风暴的核心眼壁,每踏出一步,脚下皆是虚空与尖刀。

“全面一体化,等同自戕。”

冰冷的理性在心中做出决断。若强行推动,迎接他的绝非丰碑,而是协会内部更为惨烈的反噬风暴,乃至无可挽回的分裂绝境。那些老怪物有的是阴狠手段让改革胎死腹中,或将其扭曲成更为残酷的剥削新衣,即使激进如哈洛德,他也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但……沉默?无视那咆哮的海洋?坐等下一次更大规模的血腥烟火在平民区街头炸响?任由协会的公信力碾成齑粉?那同样通往毁灭的终点站——平民大规模反抗的燎原野火,足以将这辉煌的塔林一同烧尽。

必须找到一条穿过雷区的缝隙。

一条精心伪装的“折中之道”。既能浇熄民怨之火,彰显协会的“改革决心”与“悲悯”,又能最大限度安抚塔内躁动的巨兽,确保核心利益的堡垒依旧牢不可破。

一条……戴着镣铐跳舞的“有限开放”之路,或许将从此刻被铺展开来。

他的目光如鹰隼,再次锁定贝尔市那片沉浮着无数命运的橘色海洋,瞳孔深处锐利的光芒如同幽潭下蛰伏的剑锋。

也许……

贝尔市。这个漩涡核心、血债最重、民愤最沸之城,可作为初始的实验田?以其为样本,试水方略,堵天下悠悠众口?

法阵节点。只在平民区人潮死穴谨慎植入由协会牢牢掌控的增强型监测与应急法阵?但,那环绕魔法区的、坚不可摧的能量核心光环、那调度万千魔力的中枢权柄——必须如神授之印,依旧紧握于协会掌心。

联络空壳。象征性地设立“平民区安全联络处”,赋予那些凡人官员一点点“知情权”和虚无的“建议权”,作为泄愤的烟囱?真正的决策之剑、执行之手……岂能沾染凡尘?

转嫁负担。推动法案,假借“社会责任”之名,迫使魔法区那些在平民区盘踞吸血的巨型工坊与显赫家族,为其平民产业链条额外支付“防护赎罪券”?既缓解协会直接压力,又维系剥削本质不变?一个披着文明外衣的输血管道……

无数冰冷的选项在脑中飞旋、碰撞、重组成形。每一条都渗透着权谋的算计与冷酷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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