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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现在我也算秦楼剑宗的人了吗?”无月明对着阿紫的背影喊道。
 “不,你不是,你就是个练剑的打手,做不了我的徒弟。”阿紫摆了摆手。
 无月明想了想,又问道:“是因为阿紫姐姐的师傅还活着吗?”
 “话那么多,小心烂嘴!”阿紫的声音从小院里传了出来。
 无月明知趣地回过头来,看着漫天星辰陷入了沉思。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话多的人,不过用不上的嘴也不能说丢就丢。
 零星的雨点又落了下来,无月明伸手遮在额头上,微凉的雨滴落在手上,传来的丝丝凉意提醒着他现在已经是冬天。
 这是他这辈子里过得最暖和的一个冬天,暖和得不像是个冬天。
 他向后一躺,两只胳膊搭在长椅上,两条腿一翘,小雨落在脸上,冰冰凉凉,好不惬意。
 平静的生活总是会让人变得慵懒,但他从不是一个闲得下来的人,他还有事情要去做,只是欠阿紫的债不知何时才能还完。
 他向后看了一眼,小院里的光也熄灭了。
 无月明不是个傻子,阿紫虽然凶巴巴的,但却是个直性子人,有心事三个字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这让他很难不怀疑阿紫有时候揍他单纯是为了撒气,说不定把他带回来单纯就是因为他扛揍。
 果然女人就是麻烦,漂亮女人更是麻烦中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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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不下雪的地方可不止云梦泽一处,水云客的地界也不下雪。
 清澈的湖水一望无际,朵朵白云在湖水尽头堆叠,几艘小船在湖水中荡漾,好似一幅漂亮的山水画。
 在湖水的正中央有一艘画舫,乌木的船身看起来很厚实,四方开阔的凉亭挂着白色的纱帘,一个白胡子老头坐在亭子里喝着茶,他穿着黑色的长衫,袖口还有银色丝线绣成的祥云。
 在他面前还端坐着一个穿着灰衣裳的中年男人。
 白胡子老头给灰衣男人倒了一杯茶水,问道:“青城,门里今年没出什么乱子吧?”
 单青城微微前倾,双手接过茶碗放在翡翠做的桌子上,轻轻点了点头说道:“门里都挺好的,没出什么乱子。”
 “小辈们也都安生?”
 “还……还算安生。”
 “还算安生那就是不太安生喽?”
 “其实咱们的内门弟子还好,就是其他宗门的年轻一代也都陆陆续续出山了,年轻人聚在一起,难免会有些冲突。”
 “年轻人精力旺,心也比天高,吵吵闹闹的也挺好,如果都像老家伙一样,那江湖可就没有朝气了。”
 “门主说的是。”
 “不过我这一辈人也是时候腾腾地方了,这天下终究还是他们的。”
 “门主还年轻,万万不能说这样的话。”
 “我是还可以等几年,可那老教主确实该死了,他死之后,这江湖才有意思。”
 “门主这话可千万不能让别人听去了。”
 “听去了又怎么样?他老教主要是活着我还敬他几分,现在他死了,剩下的那些歪瓜裂枣何足畏惧?”
 “木兰教这么多年积累,信众遍布全天下,不容小觑啊!”单青城一提到木兰教便压低了声音。
 “无非是人多了些罢了,慢慢杀总能杀完的。”白胡子老头挥挥衣袖,万千人命在他嘴里仿佛不值得一提。
 “老教主羽化之日,门主还去吗?”
 “去啊,当然要去,这么大的热闹,不去看看怎么行呢?”
 “老教主死后,这江湖真要乱起来了。”单青城终于端起了茶碗。
 “乱起来好啊,乱起来才能让这群老不死的看看,争了一辈子,到最后不还是看谁的后辈争气?”
 “门主,这话由咱们水云客来说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生和死有什么区别?无非长痛与短痛,我们要的了别人的命,也就能把命再还回去!”
 “门主说的是。”
 “主要还是他们确实不行,就那几个不入流的,怎么和咱家的小天元比?要是咱家的小天元也不争气,我早就出去和他们玩命了。”
 “门主也争这些吗?”
 “争,怎么不争。”白胡子老头晃晃头,盘着的一条腿立了起来,“青城我问你,你修道是为了什么?”
 “为了……长生?”单青城突然有些不确定自己该从那么多理由里选哪一个说出来。
 “长什么生,我跟你说,修道就是为了一口气,当年打不过的人终究要打赢一次,当年看不上自己的姑娘总要让她高看自己一眼,如果自己打不过,那自己的孩子也一定要压他孩子一头,若是没有孩子,徒弟也行,总要把这口气争回来。”
 “这……有意义吗?”
 “若是一口气都不争你还活着干什么?从娘胎里出来回头跟你老娘说句谢谢然后一头攮死不就完了?”
 “不至于,门主不至于。”
 “青城啊,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学明白,这话说出来要是不能让人满意,还不如不说。”
 “门主教训的是。”
 “你看小天元多好,不懂的就不说。”
 “她懂的也不说。”
 “说起来好久没见她了,一会儿让她来见见我吧。”
 “呃……”
 “怎么,她不在?”
 “在是在。”
 “那她怎么了?”
 “只是最近有些奇怪。”
 “她从未离开过这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修道,心如止水,能有什么奇怪的?”
 “她是没离开过这里,但别人能进来啊。”单青城叹了口气。
 “哦?说说。”白胡子老头又坐直了。
 “前几个月有个来做水云客的新人到了这里。”
 “嗯。”
 “不赶巧,上一批新人刚刚被带走,所以他没有找到队伍,一阵兜兜转转,便看到了撑船的天元。”
 “然后呢?”
 “他看到天元的面具以为她也是新人,于是就跳上了她的船。”
 “也能理解,平日大家都蒙着面,新人会把天元的面具认错也很正常。”
 “然后天元就把他带到了自己的闺房。”
 “……我确认一下,那是个姑娘对吧?”
 “……是个男人。”
 白胡子翘了翘,示意单青城继续。
 “他找天元要了一张面具,拿了使用之法后就走了。”
 “就这?”
 “嗯。”
 “那也没什么嘛。”白胡子老头长舒了一口气。
 “我起初也觉得没什么,可天元最近总让我给她起个名字,我哪敢给天元起名字呀。”
 “还好,还好,‘天元’两个字对女孩子来说确实刚烈了一点,想换一个也很正常。”
 “然后她就打探起了那个男孩子的消息。”
 “那小子多半平平无奇,时间一长,没有消息的天元自然就忘了,问题不大。”
 “可那小子不仅没有默默无闻,反而行事高调,几个月下来已经小有名气,江湖上都叫他‘笑面魔’。”
 “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熟悉?”白胡子老头皱了皱眉。
 “他和‘丧面狐’呆在一起。”
 “那头秦楼剑宗的小狐狸?”
 “正是。”
 “那小子倒还有几分机缘,罢了,既然是秦楼的人,也就随他去了,只要天元不往外跑就随他去了。”
 “可是……”
 “可是什么?”
 “外面都传那人和天元有点什么,两个人用着一样的无相术,带着一样的面具,怎么看也不是没关系的样子。”
 “用着一样的无相术我能理解,毕竟他是从天元那里拿到的无相术,那面具又是怎么回事?内院里带这样面具的人可不少。”
 “……那人走时画了两张面具,一张自己带走了,另一张留给了天元……”
 “天元人呢?我现在就要见她!”白胡子老头站了起来,茶水掀翻在地,平静的湖面上多了几道波纹。
 单青城化为了一片云彩消失不见。
 不一会儿,一叶小舟向画舫驶了过来,在小舟靠近画舫之后,一袭白衣飘了上来。
 “天元啊,你来了,坐坐坐。”白胡子老头把单青城那碗没喝的茶水丢在一旁,重新为天元沏了新茶。
 带着纯白面具的天元跪坐在白胡子老头的对面,没有说话。
 “这么久没见,小天元过的怎么样啊?”
 “很好。”
 依旧是不带感情的简明话语,让白胡子老头也有些难办。
 “那小天元这么长时间没有见我,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啊?”
 “给我起个名字吧。”
 白胡子老头伸手撑住了自己的额头,遮住了自己的脸。
 “名字这个事情……”白胡子老头说了一半就停住了,“我也没读过几天书,实在是起不出来。”
 “那门主叫什么?”
 “小时候,我也叫天元。”
 “那现在呢?”
 “谢天元。”
 “谢?”
 “小时候我被送到水云客来的时候留了一个姓。”
 “那我?”
 “你没有,全家灭门,只活一个,父母不知,来历不明。”
 天元闭上了嘴,没有再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沉寂,谢天元干咳了几声,问道:“听说小天元有了一个新面具,我可以看看吗?”
 天元稍稍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了那张笑脸面具,递给了谢天元。
 谢天元接过面具细细打量,眼神最后落在了嘴唇上那抹殷红处,他用指尖轻轻拂过,然后放在鼻尖嗅了嗅,沉吟了片刻,低沉又缓慢的声音传来:“如果将来要让你杀了他,你能下得去手吗?”
 “水云客,要么我死,要么他死。”天元依旧毫无波澜。
 “这就对了嘛……”笑容又出现在了谢天元的脸上。
 “你要让我杀他?”
 谢天元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然后又重新出现,“不是,我怎么会让你随便杀人呢?咱们水云客是要讲规矩的,没有人下单就绝不出手。但是你这无相法还没练成就被他破了功,这怎么也要找他算算帐吧?”
 “我会加倍修炼的。”天元顿了顿,又说道,“将来若是有人悬赏杀他,我会出手。”
 “行啦,你可是天元,是水云客的门面,哪能随随便便出门呢?到年底了,你也歇几天吧,日子还长,也不差这一两天。”
 天元听到也没有回话,直直地站了起来,回到她的小舟上离开了画舫,但划了一段路之后又绕了回来,重新上了画舫,走到谢天元跟前伸出了手。
 “怎么?”谢天元抬起头来问道。
 “面具。”天元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谢天元垮着脸把藏在桌子下面的面具拿出来递还给了天元,看着天元重新把面具塞进怀里,跳上小舟,在如画一般的湖水中渐渐远去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代的年轻人好像有点太朝气蓬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