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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飞顺着我的手指看去，当他看清那个“17.18”的价格时，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嘴巴下意识地张成了一个“O”型，脸上的惊愕几乎要溢出来。
“多 ……多少？”他猛地拔高了嗓门，声音尖锐得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十七块多？！老王！这比咱们当初买的深发展贵了快一倍！一倍啊！”他像是被这个价格烫到了一样，猛地抽回手臂，难以置信地瞪着我。
“深发展涨到四十多那是咱们运气好！这深科技凭啥？就凭它名字里带个‘科技’？这玩意儿听着就虚头巴脑，能当饭吃？能比得上咱们手里那块地皮实在？”
他急得原地转了小半圈，手指胡乱地指向四周那些同样盯着屏幕、表情或贪婪或麻木的人们，试图寻找认同：“你看看！你看看这些人！有几个敢碰这么贵的票子？这他妈就是个大坑！专坑咱们这种刚尝到点甜头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我理解他的震惊和本能的抗拒。
十七块多，在1997年初的H市，对于一个普通工人来说，几乎是一天的工资。在我们刚刚从深发展上赚到第一桶金后，这个价格显得尤其刺眼和“不合理”。
巨大的风险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因发现目标而产生的兴奋。
“大飞，冷静点！”我用力按住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的肩膀，强迫他看向我的眼睛。
我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凿出来的，带着前世血泪教训淬炼出的笃定：“你信不信我的眼光？信不信我王越看钱的路子？”
林飞喘着粗气，眼神里的惊疑未退，但看着我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狠厉的眼神，他喉头滚动了一下，终究没再嚷嚷。
只是梗着脖子，闷闷地问：“信！我他妈不信你信谁？可……可这价也太邪乎了！凭啥啊？你得给我个能让我晚上睡得着觉的说法！”
“凭它值这个价！凭它三个月内就能翻几倍！”我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预言般的狂热。
“深发展是开胃菜，深科技才是真正的主菜大餐！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它贵，都觉得它虚，都觉得风险大得吓人！这就对了！大飞，你想想，满地都是金子的时候，那还叫金子吗？那叫石头！机会，永远藏在大多数人不敢看、看不懂、或者看错了的地方！” 我凑近他，指着屏幕上那个绿色的“17.18”，指尖几乎要戳到冰冷的屏幕。
“现在，就是所有人都不敢看、看不懂它真正价值的时候！这就是咱们的机会！千载难逢！”
林飞被我话语里那股子近乎偏执的自信和描绘的巨大前景冲击得有些发懵。
他看看屏幕，又看看我，眼神剧烈地闪烁着，惊疑、恐惧、贪婪、还有一丝被点燃的冒险欲望，在他脸上交织变幻。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又被那“翻几倍”的巨大诱惑死死攥住了喉咙，最终只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地问：“你……你真这么有把握？不是蒙我？”
“我拿我这么多年的名声打赌！”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就在这紧绷的、决定性的时刻，一阵刺耳又嚣张的汽车喇叭声极其蛮横地撕裂了交易所外的喧嚣，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霸道。
紧接着，是轮胎摩擦积雪地面发出的尖锐“嘎吱”声。
一辆锃亮的黑色奔驰S600，像一头傲慢的黑色巨兽，带着与这灰扑扑的街道和周围缩着脖子行人格格不入的冰冷奢华感，稳稳地刹在了交易所大门正前方。车头那闪亮的三叉星标志，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车门打开，首先踏出来的是一只擦得锃亮、一尘不染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肮脏的雪泥上。然后，一个穿着昂贵黑色貂皮大衣、戴着墨镜的身影钻了出来。周琦！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张保养得宜、带着商人式精明，眼神深处却藏着毒蛇般阴鸷的脸。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穿着黑西装、身材壮硕、面无表情的保镖，像两尊铁塔，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周琦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门口拥挤的人群，最终，精准地定格在我和林飞身上。
一丝混合着意外、玩味和毫不掩饰的轻蔑笑意，慢慢爬上了他的嘴角。
“哟呵！这不是我们H市新晋的‘王老板’和‘林老板’吗？”周琦拖着长腔，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居高临下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我们耳中。
他慢悠悠地踱步过来，昂贵的貂皮大衣在寒风中微微摆动，带着一股浓烈的古龙香味，与交易所里浑浊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
“怎么着？网吧生意不够红火？还是工地上的砖头不够你们搬的？改行跑到这地方来……当‘韭菜’了？”他刻意加重了“韭菜”两个字，尾音上扬，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
他走到近前，目光越过我们，瞟了一眼交易所大厅里人头攒动、群情激昂的景象，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仿佛在看一群滑稽的蝼蚁。
“啧啧啧，这地方，乌烟瘴气，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也就骗骗你们这种没见过世面、兜里有俩钢镚儿就不知道东南西北的土鳖。”他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装模作样地擦了擦鼻子，仿佛这里的空气都玷污了他。
“玩股票？呵呵，王越，你是不是觉得在深发展上瞎猫撞上死耗子赚了点小钱，就真把自己当股神了？”他微微倾身，凑近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毒蛇吐信般的阴冷，“小心点，步子迈太大，容易扯着蛋。这浑水，淹死的可都是自以为是的小虾米。”
周琦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林飞内心最敏感、最缺乏自信的地方。
林飞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拳头在军大衣的袖子里猛地攥紧，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他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双眼喷火地瞪着周琦，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看就要爆发。
我猛地横跨一步，将几乎要冲出去的林飞挡在身后。
“呦，周老板这才多大年纪，记性就这么差？”我一脸玩味的看着周琦。
“上个月深发展配股的事，最后的结果怎么样了？还有…… ”我顿了一下，眼神中带着戏谑。
“前几天在纺织厂…… ”
“你……王越，你不要太得意，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周琦似乎又在谋划什么事情，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道不同不相为谋，再见！”
我拉着愤恨的林飞，转身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