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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吝啬地透过层层叠叠、尚未散尽的铅灰色云霭,洒在云梦泽万亩药田之上。
这里的风,不再是往日裹挟着灵药清芬的温柔抚摸,而是带着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焦糊、腐臭与泥土腥气混杂的怪味,慢吞吞、沉甸甸地掠过满目疮痍的大地。昨日那场蚀骨销魂的黑雨虽已停歇,但它留下的创伤,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深深烙印在每一寸土地上。焦黑的坑洼星罗棋布,里面蓄着浑浊不堪、泛着诡异油光的污水,像大地溃烂的脓疮,倒映着依旧压抑的天空。那些昨夜曾狰狞舞动、催生傀儡的毒苗,此刻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邪异生机,蔫头耷脑地匍匐在地,原本幽暗发亮的叶片卷曲发黑,花瓣上那清晰的“菊与刀”烙纹,在惨淡的晨光下,愈发显得刺眼而屈辱。
人影绰绰,在废墟间忙碌。财武宗弟子青色的劲装、少林武僧明黄的僧衣、武当道人玄色的道袍,与那些穿着粗布短褐、刚刚恢复神智的药农们交织在一起。他们沉默着,或用铁锹铲除焦土,或用箩筐搬运毒苗残骸,或用清水冲洗被污染的土地。空气中,除了那令人作呕的焦糊味,更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一种压抑着悲痛、奋力从绝望中挣脱出来的、微弱却坚韧的希望。偶尔有孩童的啼哭声传来,旋即被大人低声的安抚压下,更添几分悲壮。
陆九章站在那片临时搭起的、木板缝隙里还嵌着泥浆和草梗的木台上。他身着的青布劲装早已不复平整,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袖口和下摆处,有几处明显的、被腐蚀出的破洞,边缘泛着焦黑——那是昨日腐骨瘴气留下的残酷印记,无声诉说着那场战斗的凶险。他腰间那副紫檀木算盘安静地悬着,算珠上沾染的泥渍尚未完全清理,失去了昨日对抗邪阵时的疯狂急颤,此刻只随着他细微的动作,发出几不可闻的、沉稳的摩擦声。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不再是昨日那般疯狂、绝望、如同无头苍蝇般混乱的景象。药农们的脸上大多残留着惊魂未定的苍白,眼神深处还藏着未曾散尽的恐惧,但至少,他们的眼神有了焦点,大多汇聚在他身上。那目光复杂难言——有好奇,有感激,有依赖,但也有一丝如履薄冰般的、不易察觉的疑虑。他们手中,十有八九都紧紧攥着一枚物事——那是昨日财武宗发放的“平安玉牌”。温润的羊脂白玉,在这片被邪异侵蚀过的残破天地间,仿佛自带一抹柔和而坚定的微光,成了连接过去灾难与未来希冀的唯一桥梁,也是此刻最能安抚人心的存在。
“乡亲们!”陆九章开口了。他的声音不算十分洪亮,却像他拨弄惯了的算盘珠子,最终落定在最后一档时那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与笃定,清晰地穿透了清晨微寒的空气,传入每一个人耳中。“昨夜的鬼蜮伎俩,魑魅魍魉,已被我等联手,一举破除!司礼监那阉贼与东海倭寇相互勾结,以抗毒苗为香甜诱饵,妄图将我等堂堂正正的江湖人,都变作他们麾下无知无觉、任其驱使的账房木偶——此等惊天阴谋,已然大白于天下!”
他略作停顿,手臂抬起,指向远处那片正在被集中起来、泼洒火油准备焚烧的毒苗残骸堆,那动作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这些祸害人的玩意儿,从今往后,再也不能蛊惑人心,再也不能残害性命!我财武宗昨日承诺的‘平安玉牌’,绝非空口白话!昨夜情急之下,摔碎玉牌,亲眼见到保底银两光影、亲眼看到白纸黑字补偿承诺的乡亲,便是最好的凭证!”
台下响起一阵压抑的、如同潮水般由近及远的嗡嗡议论声。许多人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手中的玉牌,那温润的触感似乎能透过皮肤,稍稍安抚他们犹自悸动的心。一个怀里抱着熟睡婴孩、脸色憔悴的妇人,怯生生地抬起头,声音细弱却带着全然的期盼:“陆宗主……那,那往后呢?俺家这药田……被糟蹋成这样,还,还能种吗?”
这句话,问出了所有药农心底最深处、最沉重的忧虑。赖以生存的土地被毁,未来的生路何在?
陆九章的目光迎上那妇人惶恐而又渴望的眼神,语气斩钉截铁,不容丝毫置疑:“能!不仅能种,还要种得比以前更好!”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本簇新的、封面是厚实宣纸的册子,封面上,《云梦泽药田重建与保价契书》十一个遒劲有力的大墨字,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昨夜,我财武宗上下,联合少林、武当的高僧道长,威远镖局的赵三爷,以及诸位药农公推出来的代表,彻夜未眠,已将各家各户的损失,逐一核对,清算完毕!所有受损药田,按土地方位、药材品类、受损程度,分门别类,按亩计价!损失几何,补偿几何,未来收购价几何,全部白纸黑字,记录在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哗啦”一声,用力展开册页,那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册页之上,密密麻麻却不失条理地排列着条款、数字,后面跟着一个个或歪歪扭扭、或沉稳有力的签名和鲜红的手印。“李老伯家,靠近东头水渠的金线莲,损毁三亩二分!按当前市价预赔白银十五两!未来三年之内,但凡李老伯家所产金线莲,无论品相,财武宗一律以高于市价一成价格收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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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哥家,西坡的止血草,损毁五亩整!预赔白银十两!未来收购价,上浮半成!”
“张婆婆家……”
“阿春兄弟家……”
一条条,一款款,他语速平稳,吐字清晰,每一个数字都像一颗经过精心核算、无比坚实的定心丸,精准地砸在药农们惶惑不安的心头。这不是空口无凭的白话,也不是遥不可及的画饼,而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甚至已经部分兑现了的保障!
“另外!”陆九章“啪”地一声合上册子,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将所有窃窃私语都压了下去,“凡有志气、有胆魄,愿随我财武宗共赴京城,破除观星台邪祭,涤荡妖氛,还我江湖一个朗朗乾坤者!其家中老幼妇孺,由财武宗与龙门镖局共同出资出力,妥善安置!其名下药田,由自愿留守的多邻代为照看,悉心打理,期间若再有任何损失,财武宗一力承担,照价赔偿!待京城事了,邪佞伏诛,所有参与此事的江湖同道,皆可凭此一枚‘平安玉牌’,于财武宗遍布南北十三省的各处分号,优先兑换银钱,或者,换取等值的药材、兵刃,绝不食言!”
这话一出,台下先是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所有人都被这前所未有的优厚条件和磅礴气魄震住了。紧接着,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猛然喷发,爆发出比之前热烈十倍、百倍的声浪!
“去京城?跟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官老爷、还有天杀的倭寇真刀真枪地干?”
“陆宗主仁义啊!账目算得清清楚楚,承诺更是实实在在!咱这条贱命,要不是财武宗各位好汉,昨天就交代在这毒瘴里了!”
“对!跟他们干了!咱云梦泽的汉子,祖祖辈辈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就没出过孬种!”
“狗日的阉党和倭寇,毁了咱的药田,还想拿咱的娃去做什么祭品!这口气要是忍了,咱还有脸面对祖宗吗?!”
群情激昂,热血沸腾。昨日那支在混乱中自发组成、负责登记损失的“江湖清算班子”,此刻无需任何人指挥,便自发地搬来桌椅,铺开纸笔,开始大声吆喝着登记愿意北上的青壮名册。那枚小小的、温润的“平安玉牌”,此刻在人们手中,仿佛重若千钧。它不再仅仅是驱邪避瘴的护身符,更成了一种信物,一种身份的象征,一种信念的载体,将原本散落如一盘散沙的民心,紧紧地、牢固地凝聚在了一起!
鲁尺长老拄着那柄昨日硬抗腐骨瘴阵、此刻杖身已隐现丝丝裂纹的打狗棒,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同仇敌忾的景象,满是疲惫与风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笑容,他对身旁正小心翼翼为一个被瘴气灼伤手臂的药农施针放毒的沈青囊低声道:“陆小子这手……啧,叫什么来着?‘以信立约,以利动人’?算是让他玩明白了。比我老夫这杆只会打打杀杀的打狗棒,可是好使多了。”
沈青囊指尖捏着细如牛毛的金针,精准地刺入穴位,闻言头也未抬,嘴角却泛起一丝了然的微笑,声音温和:“长老过谦了。江湖规矩,说到根子上,不就是个‘信’字和‘义’字么?陆宗主不过是用了大家都能听懂、能切身感受到的法子,把这看似虚无缥缈的规矩,一笔一笔,算得清楚明白而已。”他说话间,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瞥向安静待在一边的陈阿宝。孩童怀里紧紧抱着那枚玄铁护账符,符面之上,稳定的淡绿色光芒,如同指引方向的灯塔,坚定不移地指向北方。沈青囊心中的那根弦,并未因眼前的团结景象而有丝毫放松,反而绷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
“报——!”
一声尖锐、急促、带着明显破音的长呼,如同利箭般撕裂了现场热烈而嘈杂的氛围!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财武宗弟子,浑身尘土,衣衫被荆棘划破多处,策骑着一匹口吐白沫、显然已是强弩之末的骏马,如同旋风般从官道方向狂奔而至!不等奔马完全停稳,那弟子便一个利落却显踉跄的翻身,滚鞍落马,单膝跪地,胸膛剧烈起伏,喘息得如同破旧风箱,声音嘶哑而急促:
“宗主!北漠……北漠急报!”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的议论,所有的激昂,所有的动作,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掐断!无数道目光,带着惊疑、不安、担忧,齐刷刷地聚焦在这名显然经历了长途跋涉、已是筋疲力尽的风尘弟子身上。
陆九章心头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块冰砸中。他快步走下木台,来到弟子面前,声音压抑着骤然而起的波澜:“讲!细细讲来!”
那弟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颤抖着手从怀中贴身处,掏出一支细如手指、通体黝黑的竹管。竹管两端用特殊的火漆严密封口,那漆印的图案,正是一颗狰狞咆哮的狼头——铁血旗独有的标记!
“是……是冷旗主麾下的弟兄……拼死……拼死送出的!”弟子声音带着哭腔,更带着无尽的悲愤,“送信的兄弟……浑身是血,刚到外围警戒线,只说了一句‘北漠有变,旗主危殆’……就,就力竭晕死过去了!”
陆九章瞳孔骤缩,一把接过那支尚带着弟子体温和汗水的竹管,指尖内力微吐,“咔嚓”一声,捏碎坚硬的火漆。一枚卷得紧紧、薄如蝉翼的浅褐色羊皮纸卷,从竹管中滑落在他掌心。
他迅速而小心地展开羊皮纸。上面的字迹潦草不堪,东倒西歪,多处笔画因用力过猛而晕开,更有点点暗褐色的污渍沾染其上——那是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书写者显然是在极度匆忙、极度艰难、甚至可能身负重伤的情况下,仓促写就。然而,那笔迹间熟悉的筋骨与锋芒,陆九章绝不会认错——正是冷千绝亲笔!
“九章兄:万龙窟下,龙影已现。然倭寇与影盟联手,人数数倍于我,围攻不休。佐藤三郎得‘影盟’秘术加持,形貌大变,邪异难当,枪劲阴毒,迥异往日。我部伤亡惨重,弟兄们……十不存一,眼下仅余七人,凭冰缝天险轮流固守。龙脉倒影暂安于密处,然若援军不及,恐难再支撑三日。另,拼死截获敌方密讯,观星台献祭恐将提前,不在月圆,而在‘七星连珠’之夜,距今……不足五日!冰渊祭坛乃关键中枢,速来!速来!——千绝血书”
血书!末尾那“血书”二字,颜色暗沉,笔划扭曲,仿佛用尽了书写者最后的气力,触目惊心!
“七星连珠……不足五日……”陆九章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底。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坚韧的羊皮纸边缘被他捏出深深的、几乎要破裂的褶皱。脑中那副无形的、运转不休的算盘再次疯狂地噼啪作响,急速推演着时间、路程、人力、物资……从云梦泽到北漠万龙窟,即便不惜马力,昼夜兼程,最快也需三日!再从北漠赶到京城观星台……时间,已然紧迫到了呼吸可闻、间不容发的境地!
“宗主,可是冷旗主那边……”唐不语快步凑近,声音压得极低,脸上是无法掩饰的忧虑和焦灼。
陆九章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沉默地将手中的血书,先递给了身旁须发皆张、已然握紧铁佛杖的鲁尺长老,又传给了眉头紧锁、面露沉重之色的沈青囊。两人迅速看过,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仿佛笼罩上了一层寒霜。
“妈的!倭寇那帮杂碎,竟然和影盟那帮专干见不得光勾当的老鼠屎搅和到一块儿了!”鲁尺长老从牙缝里挤出低沉的怒吼,手中沉重的打狗棒重重往地上一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脚下的地面都似乎微微一震。
沈青囊轻轻将血书折好,指尖在那暗褐色的血迹上停留了一瞬,声音带着医者特有的冷静,却掩不住深处的急迫:“献祭突然提前……看来魏国忠这条老狗,是真的被我们逼到墙角,要狗急跳墙了。时不我待,我们必须立刻出发,一刻也不能再耽搁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一阵轻微的骚动,一道青烟般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至,正是负责侦查警戒的叶轻舟。他手中,还如同拎小鸡般提着一个穿着司礼监低级太监服饰、此刻已是鼻青脸肿、浑身筛糠般发抖的人。
“宗主,抓到个躲在那边山坡灌木丛里,用千里镜窥探的舌头!”叶轻舟将那人随手丢在地上,动作轻描淡写,却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气,“这小子鬼鬼祟祟,藏头露尾,一看就没憋好屁!”
那太监摔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湿漉漉的深色痕迹,刺鼻的骚臭味弥漫开来。他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尖叫道:“饶……饶命啊!各位英雄……各位好汉!小的……小的是奉……奉王公公之命,来……来打探消息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王振?”陆九章眼神骤然锐利如刀,一步步走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抖成一团的太监。
“是……是是是……就是王振王公公……”太监涕泪横流,不敢有丝毫隐瞒,“王公公吩咐……看看云梦泽这边……还……还有没有侥幸存活、能用的‘药人’……还……还说……”他喉头滚动,后面的话仿佛卡在喉咙里,恐惧得不敢吐出。
“还说什么!”叶轻舟不耐地皱眉,脚尖看似随意地在那太监身旁的地面上一点,一块拳头大的硬土块应声碎裂,吓得那太监猛地一个哆嗦。
“还说……还说……”太监几乎是嚎啕出声,“‘七星连珠’之夜,就是……就是陆宗主你和那位洛姑娘的……的死期!九千岁……九千岁他老人家已经在观星台备好了‘双生祭坛’,就……就等着你们自投罗网,用你们的血……启动大阵……”
虽然早已从冷千绝的血书中得知献祭提前的消息,但此刻从敌方探子口中,亲耳听到这针对他和洛清漪的恶毒阴谋,依然让陆九章心头巨震,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天灵!魏国忠的最终目标,果然始终锁定在他这“审计世家”的血脉和洛清漪那“皇室遗孤”的血脉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