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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汇通钱庄。初秋的晨雾尚未散尽,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城头,像一块浸了水的脏棉絮,将阳光捂得严严实实。风卷着尘土掠过钱庄门前的石狮子,鬃毛上积着的枯叶簌簌落下,更添了几分萧瑟。
往日里车水马龙、银钱叮当响的繁华地段,此刻却像是煮沸了的粥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恐慌的泡。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从钱庄门口一直蔓延到长街尽头,怕是不下千数。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商贩被挤得脸颊通红,怀里紧紧揣着用油纸包好的银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旁边梳着双丫髻的小媳妇抱着哭闹的孩子,另一只手死死攥着丈夫留下的几张旧银票,嘴唇咬得发白;还有些穿长衫的掌柜模样的人,虽努力维持体面,却止不住地踮脚张望,喉结不停滚动。人人手里都攥着或新或旧的银票,脸上混杂着焦急、贪婪与恐惧,拼命往前挤,仿佛前面就是救命的浮木。
"兑银子!快给老子兑银子!"
"开门!财武宗的信誉呢?莫非真要成废纸了?!"
"让开!别挡道!先来后到懂不懂!"
嘶吼声、咒骂声、孩童被挤哭的尖叫声,混杂着汗臭、尘土味和一种铜锈般的恐慌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那桐木打造的厚重柜台,此刻被撞得咯吱作响,榫卯连接处甚至渗出了细碎的木屑,仿佛随时都要散架。钱庄伙计们面无人色,拼命用身体抵住门板,小伙计阿福后背紧贴着门板,能清晰感受到外面人肉浪潮般的冲击,他想起今早出门时母亲塞给他的热馒头,胃里一阵翻搅,冷汗顺着鬓角滴进衣领,冰凉刺骨。透过门缝看到外面那一片赤红的眼睛,腿肚子都在转筋,有人甚至忍不住呜咽起来:"掌柜的,顶不住了......"
金库之内,情况更是不妙。原本应该堆满银锭、铜钱的库架,此刻空了大半,露出深褐色的木纹,像被啃噬过的骨头。仅剩的三成存银,在那巨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可怜,堆放在角落,像一小撮被遗忘的雪。警示库存底线的铜钱标记线早被慌乱的人群踩得模糊不清,几枚散落的铜钱滚到墙角,蒙着厚厚的灰尘。管库的钱先生头发花白,几缕湿发贴在额前,老花镜滑到鼻尖,他哆哆嗦嗦地拨弄着算盘,算珠碰撞声杂乱无章,突然"啪嗒"一声,一颗算珠弹飞,滚到墙角,像极了他此刻七上八下的心。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发颤:"完了...完了...照这个兑法,撑不过半个时辰...陆先生一手创办的基业,要毁在我手里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银钱特有的冰冷金属味,但更浓的是人心溃散时的腐臭味。
混乱中,几个声音格外刺耳,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撩拨着人群最脆弱的神经:
"财武宗的债契就是废纸!他们库早就空了!九千岁都要查他们了!"
"快兑!晚了毛都剩不下一根!"
"看看!盖着他们盘龙印的债契都在这里!他们自己都不认了!"
有人挥舞着几张制作精良、甚至盖有财武宗独门盘龙印鉴(虽是伪造,但足以乱真)的债契,声嘶力竭地叫嚷。那债契用的是上等桑皮纸,边角烫金,印鉴上的龙纹鳞爪分明,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一个瘦高个男人趁机将手中的债契举过头顶,踮着脚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唾沫星子飞溅:"都来看!都来看!我表哥在财武宗当差,偷偷告诉我,这印鉴是真的!他们就是想赖账!"恐慌如同瘟疫般加速蔓延,人群中开始出现推搡,几个老人被挤得东倒西歪,发出痛苦的呻吟。
更雪上加霜的是,城西方向,几家名不见经传的黑钱庄,竟同时挂出了招幡,白布黑字写得明白:"存银五十两,年利翻倍!现银充足,即刻兑现!"
这无异于在财武宗本就摇摇欲坠的信誉上又狠狠踹了一脚。当下便有近三成心思活络或是极度恐慌的储户,骂骂咧咧地挤出人群,朝着那"高息"陷阱奔去。
钱庄二楼,陆九章凭窗而立,面色沉静如水,只是眼底深处寒芒烁动,如同冰封的湖面下激流暗涌。他身着一袭青布长衫,领口袖口浆洗得发白,却依旧挺括。指节在腰间黄铜算盘边框轻轻敲击,发出哒哒的轻响------这是他心绪不宁时独有的节奏,算珠上细密的纹路被体温焐热。他想起洛清漪送他这算盘时,笑着说"九章的算珠比江湖任何兵器都厉害",那时她的眼睛亮得像春日的阳光,而现在......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将那丝因洛清漪伤势而起的刺痛压回心底。账窟的毒阵和叛徒刚刚清理,血腥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九千岁的黑手竟已迅雷不及掩耳地伸向了财武宗的银流命脉!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洛清漪臂上寒毒的腥甜气息,那让他原本冷静的血液里,悄然翻涌起一丝戾气,指尖下的算珠突然"咔嗒"一声错位。
冷千绝抱着他那杆从不离身的绝灭枪,靠在朱漆柱子上,眉峰拧成一个川字。枪尾在青石板上"笃"地一点,惊飞了梁上麻雀,乌黑枪缨无风自动,扫过他紧绷的下颌线。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杀气,像块刚从冰窖拖出来的玄铁。扫了眼楼下沸反盈天的景象,冷哼一声,声音淬着冰:"蠢货,被人当枪使都不知道。"目光偶尔瞥向内侧厢房,窗棂上映出的纤细身影每晃动一下,他握枪的手就收紧一分,指节泛白,枪杆凝了层薄霜------昨夜洛清漪为护磁液池硬接寒毒掌时,唇边那抹刺目的红,让他此刻只想找些东西捅个对穿,才能平息胸口憋闷。
"冷旗主,愤怒无用。"陆九章声音嘶哑却清晰,带着算珠碰撞般的冷脆感,眼神扫过冷千绝紧握枪杆的手,嘴角勾起一抹冷峭弧度,"对方打的就是我们'银流枯竭'的七寸。信誉这东西,平时千斤重,崩起来只在一瞬间。眼下不是算旧账的时候,得先把这'流水'盘活了!"
他猛地转身,青布衫下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不能让他们真冲垮了柜台!一旦金库见底,消息传开,各地分号都会遭殃,财武宗就真的库银告罄,无力周转,成了空壳子!"
"你想怎么做?"冷千绝皱眉,眉峰拧成个川字,"宰几个挑头的?老子一枪一个窟窿!"
"堵不如疏,杀更添乱。得让他们自己'信'。"陆九章眼神锐利,"得上一剂猛药,既是'注资',也是'立信'!"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纵,青布衫下摆如蝶翼般展开,已如一片青羽般掠出窗外。脚尖在飞檐上轻轻几点,瓦片未动分毫,人已稳稳落在钱庄门脸那高耸的匾额之上。匾额是黑檀木所制,上书"汇通天下"四个金字,此刻被他踩在脚下,金字在阴沉的天色里依旧熠熠生辉。他居高临下,目光扫过下方攒动的人头,像鹰隼俯瞰猎物,下方混乱景象尽收眼底。
"是陆先生!"
"财武宗的活算盘来了!"
"让他说!今天兑不出银子,没完!"
人群稍稍一静,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射向高处那道清瘦身影。有人踮脚张望,有人揉了揉眼睛,还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银票。一个提着菜篮的老妇人喃喃道:"是陆先生...他可是出了名的会打算盘,不会骗咱们吧?"旁边一个壮汉嗤笑一声:"会打算盘有什么用?银库里没银子,他能变出来?"但声音却比刚才小了许多,显然,陆九章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沸水中,暂时压制了翻腾的恐慌。他长衫下摆被风掀起,露出腰间半旧的算珠,却浑不在意,只是缓缓抬手,将散落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这是他每逢决断时的习惯动作。
陆九章深吸一口气,内力灌注声音,虽不洪亮,却清晰地压过所有嘈杂,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稍定的冷静韵律:
"各位!稍安勿躁!聚在此处,无非是担心手中银票成了废纸死契,怕财武宗兑付不起!"
"哼,知道就好!兑钱!"有人叫嚣。
"兑!自然要兑!"陆九章声音陡然拔高,右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算盘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财武宗创立以来,靠的就是'信用'二字!但兑,也要有个章程!"他向前半步,青布长衫下摆扫过匾额边缘积灰,目光如炬扫过骚动的人群,"像这般挤作一团,踩踏伤亡,就算银库满溢,又能兑出几分?不过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他目光如电,扫过人群中那几个眼神闪烁、拼命煽动的身影。一个穿蓝布衫的汉子正唾沫横飞地喊着"快挤啊!再不挤就没了!",被陆九章的目光一照,像被针扎了似的,声音戛然而止,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往人群里钻了钻。另一个手里挥舞着假债契的瘦高个,动作一滞,举着债契的手僵在半空,眼神慌乱地避开陆九章的视线。
"为安各位之心,也为显我财武宗底气!今日,陆某在此,行'储金三策'!"陆九章声如断金,右手猛地握拳砸在掌心,青布袖口扬起细碎尘屑,"第一策,活水通渠!"
他猛地一挥手:"开库!运现!"
话音未落,长街尽头骤然传来隆隆车马声和一声声沉浑的吆喝:"财武宗押镖!闲人避让!"那声音雄浑有力,像闷雷滚过街道,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只见十辆沉甸甸的镖车,由精悍镖师护卫,硬生生从人海中碾开一条通道。镖车是黑漆木轮,轮毂包着铁皮,滚过青石板路,发出"轱辘轱辘"的沉重嗡鸣,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坎上,显然载重极巨。领头的镖师脸上横着一道刀疤,从左眉延伸到下颌,更添了几分凶悍。他翻身下马时,腰间铜铃发出清脆响声,与镖车的沉重嗡鸣形成奇妙对比。镖车两侧插着财武宗的青旗,旗面绣着金色算盘图案,在风中猎猎作响,旗角扫过地面,卷起细小的尘土。
"是云梦泽药市的期货押金!全是现银!"有眼尖的商户惊呼,"前几天刚签的大单,这么快就运到了?"
车队径直驶到钱庄侧门,伙计们迅速上前,打开镖箱------霎时间,白花花的银锭折射着日光,几乎晃花了人眼。银锭是官铸的五十两重元宝,边缘被摩挲得发亮,最上面几锭还带着淡淡的朱砂印记。一箱箱银锭被四个伙计合力抬入金库,发出"哐当哐当"的沉重碰撞声,那声音穿透门板,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比任何话语都更能安抚人心。有人忍不住伸手去摸那从身边抬过的银箱,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猛地缩回手,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人群的骚动明显平息了不少。原本涨红的脸渐渐恢复常态,推搡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一个先前哭着喊着要兑银子的妇人,抱着孩子,愣愣地看着那些被抬进金库的银箱,嘴里喃喃道:"有银子...真的有银子..."旁边的商贩松了口气,手从怀里抽出来,银票被汗水浸得有些发潮,他小心翼翼地将银票叠好,塞进腰带最里层。原来......库里有银子?还是新到的?怀疑的种子开始动摇,恐慌的潮水慢慢退去。
陆九章不给众人消化的时间,立刻抛出第二策:"第二策,金秤悬门!亮家底,明规矩!"
钱庄高大的梁柱之上,早有准备的工匠迅速滑下绳索,吊起一杆巨大的特制秤杆。秤杆是楠木所制,足有三丈长,涂着红漆,刻度清晰。秤杆左端的盘子里,赫然堆起一座小小的银锭之山,银光闪耀,在阴沉的天色下依旧刺眼。几个工匠站在梯子上,小心翼翼地调整着绳索,确保秤杆平衡,汗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流下,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诸位请看!"陆九章指向那秤盘,声音朗朗,右手食指关节在半空虚点,划出银锭堆叠的轮廓,"此盘中之银,乃我汇通钱庄此刻库内存银实量!共计七千三百四十五两!按江湖通行的'存银备付之规',足以兑付各位手中银票的三成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中几个摇头的乡绅,嘴角勾起一抹冷峭弧度,"不信?各位可派三位德高望重的乡绅上前查验!银锭成色、数量,一一点清,绝无虚言!"
他又指向右边空悬的秤砣,那秤砣是青铜所铸,足有磨盘大小,上面赫然刻着"法定三成"四个字,笔画遒劲有力,入木三分:"而朝廷法度,钱庄存银只需备足三成即可兑付无忧!我财武宗,诚心为本,从不做那亏心买卖,永远比规矩多备半分底气!诸位还慌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定心丸一样,投进每个人慌乱的心湖。
直观!震撼!阳光恰好从云层缝隙中漏下一缕,斜斜照在那座银锭小山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有人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