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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之巅,祭天台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青灰色的烟缕如同垂死的蛇,在断碑残垣间扭曲盘旋。血腥气混着焦糊的木头味,被裹挟着碎雪的山风一搅,凝成一股呛人的铁腥味,狠狠刮过每个人的脸颊。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签约大典留下的狼藉尚未清理------断裂的石案上还残留着半摊凝固的黑血,摔碎的砚台里,墨迹与血迹晕成诡异的紫黑色,几卷被踩踏的《KPI执行公约》散落在地,边缘被火燎得蜷曲发黑。玉无瑕败退时劈开的石阶裂缝中,几株顽强的野草正从石缝里颤巍巍探出头,却被这肃杀之气压得不敢舒展。空气中弥漫的并非胜利的喜悦,而是更深沉的、山雨欲来的压抑,仿佛连风都带着兵刃出鞘的寒意。
然而,这份短暂的沉寂并未持续多久。山风突然转向,从东南坡的沟壑里卷来一阵异样的震动,起初细若蚊蚋,像远处滚雷的先声,随即越来越清晰,连祭天台上的残碑都开始嗡嗡作响。
"呜------呜------呜------"
低沉、雄浑、穿透力极强的军号声骤然炸响!不再是昨日九幽盟那些不成气候的牛角号,这号角声沉凝如钟,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仿佛是从地底深处涌出的洪荒巨兽咆哮。三声长鸣,一声比一声凄厉,第一声撕裂云层,第二声震落松枝上的积雪,第三声竟让祭天台上的石鼎都泛起细密的裂纹!这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东麓的智取华山路、西峰的悬崖栈道、南天门的隘口......所有通往外界的方向都被这号声死死锁住,带着官家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屠戮威严,狠狠撞在华山每一寸山石上,也撞在每一个刚刚经历一场恶战的江湖人心头------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对"朝廷"二字的敬畏与恐惧。
"怎么回事?!"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弟子脸色煞白,手中的单刀"哐当"掉在地上,他下意识地抓住身旁的师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是......是官兵来了吗?"
"是朝廷的号角!龙骧卫的'催命角'!"旁边一位须发半白的老江湖猛地攥紧了腰间的酒葫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曾在边关见过这号声------当年雁门关大捷,龙骧卫便是吹着这号角追击北狄残部,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老人声音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惊骇,"这调子......是'合围'的讯号!他们要把咱们困死在山上!"
陆九章猛地抬头,玄青色长袍在残余的火光映照下,银线绣成的算筹纹路仿佛活了过来------那些细密的金线在火光中流转,时而组成"天枢天玑"的星图,时而化作"损益乘除"的算符,如同他此刻飞速运转的大脑。他左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身形如纸鸢般飘起,玄色衣袂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几个起落便掠至祭天台边缘的望岳石旁。这里是华山之巅视野最开阔的地方,他右手搭在眉骨上极目远眺,瞳孔因聚焦而微微收缩,连山下十里外的旌旗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华山脚下,原本苍翠的山麓已被一片冰冷的金属寒光覆盖!那是数以万计的重甲步卒组成的军阵,黑沉沉的甲胄在冬日的阳光下反射着令人心寒的光芒,如同突然从地底冒出的钢铁森林。
前排士兵手持丈二长戟,戟尖斜指天空,组成密不透风的"拒马阵";后排的刀斧手则半跪在地,双手紧握柄长过肩的鬼头刀,刀刃上凝结着未化的霜花。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需四匹健马拖拽的弩车------黑铁打造的车架上,绞盘还在发出"嘎吱"的转动声,粗如儿臂的弩箭搭在槽中,箭簇幽蓝得如同深冬的寒冰,部分箭簇根部还缠着几缕灰绿色的毒草纤维------那是九幽盟特有的"腐骨瘴"毒草,与第一部沈家坞灭门案现场残留的毒源完全一致!箭杆上刻着"龙骧卫甲字营"的烙印,显然是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数十座箭楼已在山腰的缓坡上搭建完毕,楼高足有三丈,了望口探出的弓箭手弯弓搭箭,箭尖始终锁定着华山的各个隘口,如同蛰伏的巨兽,将华山所有通往外界的路径死死锁住!猎猎招展的旌旗中,一面玄底黑字的"屠"字大旗最为刺眼,旗下"京畿龙骧虎贲亲军"的字号在风中狂舞,龙骧营急于抢功已擅自前移半里,虎贲营却畏缩自保按兵不动,三营各怀鬼胎,指挥已然混乱。而在军阵最前方,隐约可见一顶杏黄色的伞盖在黑压压的甲胄中格外醒目,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明黄仪仗,九千岁的威压如同实质的乌云,透过层层军阵直逼山巅,仿佛连空气都被这无形的权势冻结了。
真正的泰山压顶之势!连终年缭绕的云雾都被这股杀气逼退,露出光秃秃的灰褐色山壁,更显得山下军阵如同择人而噬的深渊。
"京畿禁军......真的是京畿禁军!"财武宗追风使叶轻舟踉跄着后退半步,右手死死捂住左肩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是昨日与玉无瑕手下"影杀卫"交手时留下的,此刻被山风一吹,伤口像是被撒了把盐,疼得他额头冷汗直冒。他脸色瞬间褪得比身上的素色长衫还白,嘴唇哆嗦着,"他们怎么敢?朝廷向来不干涉江湖事......这......这是要把咱们都当成反贼剿杀啊!"
"不是怎么敢,是已经做了。"冷千绝的声音冰冷如铁,不知何时,他已拄着绝灭枪站在陆九章身侧------那杆陪伴他多年的绝灭枪乃铁血旗镇旗之宝,枪身缠绕玄铁锁链,枪尖淬有西域奇金,可破重甲,由亡弟冷千山以毕生精血锻造。玄铁战铠上又添了几道新鲜的血痕和凹痕------最深的一道在护心镜上,是昨日硬接玉无瑕一掌留下的,此刻还能看到掌印的轮廓。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枪尖在地面划出一道火星,"看那'屠'字旗号,是屠千刃的虎威堂亲军。九千岁......这老阉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彻骨的寒意,"连虎威堂的死士都调来了......这是要行那株连绝户之事,连山上的麻雀都不会放过!"
话音未落,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空气!那声音不似寻常箭矢,倒像是烧红的铁条划过玻璃,刺耳得让人耳膜生疼!
嘭!嘭!嘭!
接连不断的爆响在山谷间炸开,那是特制的攻城火箭!它们拖着浓黑的尾烟,如同数十条剧毒的黑蛇,从不同方向噬咬而来。令人心惊的是,这些火箭并非瞄准人群,而是精准地射向华山几处命脉所在------北峰的"千尺幢"栈道,那里是通往山脚的唯一捷径;西峰的"莲花池",储存着山上半数的饮用水;还有东峰的"鹞子翻身"隘口,是运送物资的必经之路!火箭撞在岩石上轰然爆开,溅出的并非寻常火焰,而是粘稠如沥青的诡异火油,绿莹莹的火苗"腾"地窜起三尺高,冒着刺鼻的浓烟,所过之处,岩石都被烧得滋滋作响。有弟子情急之下提水去浇,谁知水珠落在火上,非但没能灭火,反而激起更旺的火苗,绿火顺着水流蔓延,瞬间点燃了旁边的柴房!仔细看去,那些火箭的箭簇除了幽蓝毒光,靠近箭杆处还刻着极小的"丙字库监制"阴文------那本是前朝掌管皇家私库的机构,如今竟出现在禁军军械上,暗示着这些杀人利器或许与某个盘踞多年的黑产网络有关联。
"淬毒火箭!是军中禁用的'蚀骨火油'!"洛清漪不知何时已出现在莲花池畔,她手中的弱水剑斜指地面,剑穗上的银铃因急促的呼吸微微晃动。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厉色,平日里如秋水般平静的眼底此刻翻涌着怒意,"此火以白磷、硫磺混合南疆异草炼制,遇水即爆,沾肤即腐,他们是要绝了所有人的生路!"
山下军阵之中,一骑乌骓马缓缓而出。那马神骏异常,浑身黑毛如缎,唯有四蹄雪白,马鞍是鲨鱼皮所制,镶嵌着七颗鸽血红宝石。马上将领身披玄黑重铠,甲片上雕刻着狰狞的恶鬼吞日图案,面覆一张青铜恶鬼面具,面具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两排森白的獠牙。他左手按在腰间的虎头刀刀柄上,右手高举一卷明黄色的绢帛,正是虎威堂指挥使屠千刃。他胯下的乌骓马似乎不耐山风,打了个响鼻,刨着蹄子,而他本人却稳如磐石,声音以内力逼出,冰冷而傲慢,如同冬日的寒冰,回荡在山谷之间:
"奉九千岁钧旨!"屠千刃的声音如同两块玄铁相互摩擦,冰冷中带着令人齿冷的傲慢,"财武宗陆九章,勾结江湖反贼,私设财武宗核心职能部门'查账堂',妄立所谓《江湖盟约》,垄断江湖财源,聚众作乱于华山之巅,祸乱朝纲,意图不轨!"他顿了顿,手中绢帛在空中展开,明黄色的绸缎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生疼,那上面除了朱红御印,右下角还盖着一个诡异的图腾------九头鸟衔着算珠,正是司礼监掌管的"内账房"标记。周围江湖人士见此明黄仪仗,纷纷下意识跪倒在地,唯有陆九章、冷千绝等寥寥数人挺立如山。"证据确凿,罪无可赦!今调京畿龙骧营、虎贲营、神机营三营精锐,共计一万两千人,围剿华山,擒拿首逆陆九章及其党羽!三日内,凡放下兵器者,可留全尸;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说到最后,他猛地将绢帛一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血腥的快意,"九千岁魏国忠有令------踏平华山,寸草不留!"话音未落,山风突然卷起一阵纸灰,几片烧焦的账页碎片从山下飘来,上面隐约可见"粮耗增三成弩机维护费超五层"的字样,账页碎片边缘泛着幽蓝,散发出淡淡的杏仁苦味------那是蚀骨草毒素遇热挥发的气味,更可怕的是,墨迹中检测出九幽盟"幽冥账蛊"虫卵,与玄真散布的伪账墨迹药引完全同源。这些残页实为引诱接触者感染账蛊进而控制心智的毒饵,在众人眼前一闪而逝。
"放你娘的狗臭屁!"冷千绝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脑中闪过一年前黑风口混战------因各门派无规矩乱战,铁血旗三弟死在友军刀下,尸体被踩踏得面目全非。他死死攥着绝灭枪,枪身玄铁锁链嗡嗡作响,枪尖直指屠千刃的面具,"老子铁血旗自成立以来,杀的反贼比你见过的苍蝇都多!勾结反贼?我看是九千岁魏国忠那老阉狗自己贪赃枉法,怕咱们财武宗查账堂翻他的老底,才狗急跳墙!"
屠千刃根本不理会冷千绝的怒骂,恶鬼面具下的眼神似乎闪过一丝轻蔑。那面具额角镶嵌着一枚鸽血红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妖异的红光------正是九千岁亲赐的"镇邪珠",象征着司礼监对禁军的绝对掌控。他只是缓缓勒转马头,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死神的宣判:"束手就擒,或------灰飞烟灭!"话音未落,他猛地向后挥手,玄黑色披风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披风内衬隐约可见金线绣成的九头鸟暗纹,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专属徽记。
更密集的火箭如同漫天飞蝗般扑来,这次不仅有火箭,还有神机营的"轰天雷"!数十枚黑铁打造的炸弹被投石机抛上半空,在空中划出抛物线,"咻咻"地落向华山各处。"轰隆!轰隆!"爆炸声接连不断,震得山摇地动,碎石如雨点般飞溅。有躲避不及的弟子被碎石砸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南天门的牌坊被一枚轰天雷直接炸塌,巨大的石梁轰然落地,激起漫天烟尘。仔细看去,那些轰天雷的外壳上竟也刻着"丙字库监制"的阴文,与火箭箭簇的标记如出一辙------这前朝黑产机构,竟已成了九千岁私造军械的秘密工坊!
"保护伤员!快把重伤的兄弟转移到藏经阁地下室!"一位少林武僧嘶吼着,用禅杖撑起倒塌的横梁,露出下面被压住的几位丐帮弟子。
"快!用沙土灭火!蚀骨火油怕土!"武当的清虚道长指挥着弟子们搬运沙袋,他的道袍被火星燎出几个破洞,花白的胡子也被熏得发黑。
"守住山门!弓箭手到东峰崖边集合,射退他们的先锋!"丐帮长老洪七公挥舞着打狗棒,将一名险些被火箭射中的心腹弟子拉到身后。
刚刚经历大战的江湖群雄们被迫再次迎战,一时间竟有些混乱。朝廷大军的攻势远比想象中猛烈------弩箭如暴雨般倾泻,轰天雷的爆炸声震耳欲聋,还有重甲步兵在山下结成方阵,缓缓向上推进。这种有组织、有纪律的毁灭性打击,绝非江湖械斗可比,不少门派弟子都是第一次面对正规军,脸上难掩恐惧之色。
"宗主!怎么办?!"叶轻舟捂着伤口跑到陆九章身边,他的素色长衫已被鲜血染红大半,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强撑着站直身体。周围的江湖人士也纷纷围拢过来,无论是少林的武僧,还是丐帮的弟子,此刻都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这位刚刚凭借"审计"手段整合了四大派的财武宗宗主,眼神中带着焦急与期盼。
陆九章面沉如水,那双总是如同精密算器般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吓人。他没有看那漫天飞射的火箭和巨石,而是从怀中掏出一枚青铜算筹,手指在算筹上飞速拨动,袖中特制算珠仅剩三枚,每一次拨动都伴随着内力的透支,指缝间渗出的血丝染红了算筹刻度。算筹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刻度,在他指间流转时以内力催发虚影,每拨动一次,便有细碎的金色光纹在空中浮现,组成一组组流动的数字——那是他以"天工算经"心法推演的禁军战力、地形参数、资源损耗等数据。他的大脑正以惊人的速度运转,山下军阵的人数、装备、阵型,华山的地形、水源、粮草,甚至连山上每个人的武功特长,都在他脑中化作一组组数字,飞速计算着最优解。
"慌什么!"陆九章一声断喝,声音不算特别响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压下了现场的惶惑。他将青铜算筹收起,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屠千刃以为靠人多甲厚就能碾平华山?哼,他这笔'围山买卖',从一开始就算错了账!"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成本极高,收益渺茫,风险更是早已失控------这分明是一笔注定血本无归的烂账!"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都这种时候了,这位财武宗宗主怎么还在算账?有弟子忍不住小声嘀咕:"陆宗主,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话未说完,就被身旁的长老狠狠瞪了一眼。
唯有冷千绝、清漪等熟知他风格的人精神一振。冷千绝收起怒容,眼中闪过一丝期待;清漪则微微颔首,握着弱水剑的手放松了些许------她知道,每当九章开始算账,就意味着他已经找到破局之法。
陆九章仿佛没听到众人的议论,他伸出右手,五指虚张,在空中缓缓勾勒出无形的账册。阳光透过他的指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他手指的移动,光影竟组成了一幅简易的华山地形图。
"今日,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我财武宗的不传之秘------'杜邦三板斧'!"陆九章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运筹帷幄的自信,"用这三板斧,来给他屠千刃的'围山烂账'拆分解读,看看他究竟错在哪里!"
"第一斧,看他这'进账利刃'(进项利钱)!"陆九章猛地指向山下那些装备精良的重甲步兵,玄青色长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京畿禁军,甲胄精良,弓弩强劲,单兵战力的账面数字确实漂亮,好比'进项'丰厚。"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屈指一弹手中算筹,空中金色光纹骤然重组,化作一张悬浮的"收益估算简表",图中红色曲线标注"账面进项七成",黑色实线却压在"实际进项四层五","但你们看------"
他屈起手指,指向军阵中几个明显的破绽:"龙骧营与虎贲营之间间距过大,足有三丈,这是两军主将不和的迹象;神机营的轰天雷发射间隔过长,一炷香仅能发射三轮,射速远低于军制标准;还有那些重甲护卫,虽然阵型整齐,但步伐沉重,显然不适应山地作战------这等臃肿之师,其'利刃'之锋锐,实战能发挥几成?七成?六成?"他冷笑一声,声音带着冷峭的讥讽,指尖点向空中光图,黑色实线陡然下跌至"三层","依我看,五成都悬!更关键的是,丙字库军械上的腐骨瘴毒草与九幽盟制毒原料完全一致,这绝非巧合!"陆九章突然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由此推断,九千岁正是通过九幽盟的黑产渠道获取制毒原料,丙字库军械与九幽盟毒源存在明显交叉,他们之间必然存在肮脏的军械合作!此乃其'进项'虚高,账目光鲜,实则外强中干,不堪大用!"
"第二斧,看他这'家底周转'!"陆九章的手指猛地划向华山险峻的地形,从南天门到千尺幢,再到苍龙岭,空中光图随之切换为"周转流程图",重甲步兵、弩车、投石机的图标在山道上艰难移动,标注"日均推进半里弩车上坡故障率六层"。"屠千刃带来的,多是重甲步卒、弩车、投石机这些重型装备,这些玩意儿在平原上是雄厚的'家底',可在这华山七十二峰,千仞绝壁之间------"他加重语气,"就是累赘!你们看那些重甲兵,爬这段'老君犁沟'比老牛拉破车还慢,一炷香才挪三十步!弩车根本上不来,只能在山脚干瞪眼!箭楼虽多却分布零散,无法形成交叉火力!此乃其最大软肋------家底再厚,转不动就是死物一堆!"
"第三斧,看他这'借力生财'(杠杆撬动)!"陆九章目光如炬,扫过山下明显分为三个阵营的禁军,空中光图随之切换为"指挥脉络图",龙骧营、虎贲营、神机营的标记间缠绕着红色冲突线。"屠千刃虽为主将,但龙骧营隶属兵部,虎贲营直属九千岁,神机营则归东厂节制!三营各有山头,号令难以统一!"他屈指算了算,光图上"调度效率"数值暴跌至"四层","龙骧营主将与九千岁素有嫌隙,虎贲营急于邀功,神机营又想保存实力——这就好比借债生利却账目混乱,非但撬不动华山这块硬骨头,反而容易因内力相冲,自我崩盘!此乃其指挥体系的'烂账'隐患,一旦爆发,便是全军溃败的下场!"
他的分析清晰透彻,如同庖丁解牛,三言两语竟将禁军看似无敌的攻势拆解得漏洞百出。周围的江湖人士先是惊愕,随即恍然大悟------有人忍不住点头:"对啊!我就说看他们推进得怪怪的,原来是各怀鬼胎!"还有人兴奋地摩拳擦掌:"这么说,咱们不是没有胜算?"
陆九章环视众人,眼中精光一闪:"当然有胜算!而且胜算极大!"他猛地将玄青色长袍一甩,银线算筹纹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现在,轮到我们给这笔烂账'审计'一番,然后------清盘!"
这番闻所未闻的"兵法",让一众江湖豪杰听得目瞪口呆,却又莫名地觉得热血沸腾。原本惶恐的脸上渐渐露出坚定之色,连呼吸都变得沉稳起来。冷千绝哈哈大笑,绝灭枪在手中一转,枪尖直指山下:"好一个九章!老子就信你这次!今日便陪你一起,给九千岁那老阉狗好好'审计'审计!"
"故此!"陆九章眼中精光爆射,右手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天工"二字,边缘还镶嵌着七颗不同颜色的宝石——那是财武宗最高级别的调令信物。他将令牌塞给清漪,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千钧,"清漪!方才山风送来的禁军《山地行军粮草账》碎片,我早年研究毒物时发现,蚀骨草成分含微量铁元素,可用磁石吸附检测——这粮账墨迹的磁石反应强烈,与丙字库毒箭一致,定是诱我们查粮道的'腐骨瘴毒雷'引子!一旦拆账即引爆!云梦泽'水月洞天'秘道,传闻连通终南山七十二峪,出口皆在人迹罕至之处,正是绝佳的'周转通路'!烦请你即刻安排云梦泽'影部'精锐,借秘道之利,将我财武宗所有核心账册、原始契约、查账底册,以及'天工算器'那套二十八宿核心算筹,全数转移至云梦泽深处的'龟甲密室'封存!"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祭天台上散落的《江湖盟约》残页,语气凝重如铁,"此乃我江湖新秩序的根基,是将来清算九千岁贪腐账的铁证,绝不能有失!此为'借道周转,保全根本'!这毒印与账册的异常,定是九千岁牵制之术,需更快完成账册转移,绝不能让根基落入其手!"
洛清漪清冷的眸子微微一闪,接过青铜令牌时指尖与陆九章相触,感受到他掌心因紧张而渗出的薄汗。她的指尖无意中擦过陆九章怀中露出的半页《禁军粮草账》,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如同被蚁虫叮咬——袖口下的手腕处,一道淡红色的毒印竟微微发烫,那是幼年被掳走时九千岁魏国忠秘术留下的标记,二十年来从未有过异样!陆九章敏锐捕捉到她瞬间的僵硬,低声急问:"怎么了?"洛清漪按住发烫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是九千岁的毒印,遇这账页毒素竟有反应。"陆九章心一沉:"果然是他的奸计!速去速回,万事小心!"她不动声色地将令牌收入袖中,月白裙裾在山风中轻轻摆动,颔首道:"可。秘道出口,我已命'水影卫'在终南山'老龙沟'接应。"话音未落,她身影一晃,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西峰密林边缘,只是袖中发烫的毒印,让她心中第一次泛起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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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清漪身影消失在秘道入口时,冷千绝已率铁血旗精锐守在千尺幢。他将断轴钉插入山道石缝,沉声道:“兄弟们,陆宗主需要三日时间,这山,咱们替他守到最后一刻!”禁军连攻三日,终因弩车被钉、山道堵塞而寸步难行。
"财武宗追风使叶轻舟!"陆九章猛地转身,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穿透了战场上的爆炸声。
"属下在!"叶轻舟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按住流血的左肩,伤口处的绷带已被鲜血浸透,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但他依旧挺直脊梁,右手按在胸口,行了个标准的财武宗礼,声音因失血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
"是!"叶轻舟猛地起身,踉跄了一下,连忙扶住身旁的石柱。一个年轻弟子追上来急问:"叶使,外面传应急金被移用是真的吗?"叶轻舟沉声解释:"莫轻信谣言!那笔应急金早换成金线封在龟甲密室,玄真拿伪账煽风,就是想搅乱我们心神!"他咬紧牙关,忍着剧痛转身,从怀中掏出一枚哨子用力吹响------三短一长,这是财武宗信隼营的紧急集合信号。"属下这就去藏经阁取母本,挑选最快的'追风隼'!保证日落之前,让江南七省都看到《公约》的内容!"说完,他捂着伤口,如疾风般冲了出去,素色长衫在身后划出一道血痕。
陆九章的目光最后落在冷千绝身上。这位铁血旗主正用布巾擦拭绝灭枪上的血污,布巾被枪尖划破,露出里面的棉花。他依旧煞气腾腾,虬结的肌肉在玄铁战铠下贲张,但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已不再是纯粹的狂暴------方才陆九章拆解战局时,他眼中闪过的那丝惊异,此刻已沉淀为一种对"规矩"所能带来的秩序与保护的认同,以及对山下那群朝廷鹰犬的冰冷杀意。
"冷旗主,"陆九章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敲击在青铜鼎上,"私仇需报,然根基不可失。铁血旗儿郎悍勇无双,当为最锋利的刃!"他指向山下正在艰难爬坡的弩车,"烦请你率旗中精锐,据守天险'千尺幢''百尺峡','耗费最省'阻敌!专攻他们那些昂贵又笨重的弩车青铜转向轴、投石机榆木绞盘!那是他们'打造耗费'最高的地方------一个转向轴需三位巧匠半月才能打造,一根绞盘要耗费十年生榆木!不必硬碰硬,只需拖延,为清漪转移根基、为轻舟传檄江湖争取时间!此战,不为财武宗,为的是整个江湖的规矩,不被朝廷鹰犬践踏!也为......将来清算所有旧账,留得青山!"
冷千绝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与陆九章对视------那是一双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眼睛,此刻却映着陆九章冷静的面容。他眼中那股狂暴的煞气如同潮水般退去,沉淀为深潭般的冰冷决绝。他猛地一拍护心镜,发出"哐当"巨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规矩......若能让我铁血旗的兄弟少死几个,能让害死我三弟的血仇得报......这华山险道,老子守了!"他握紧绝灭枪,枪尖直指山下,"定叫那屠千刃的'家底',周转失灵,变成一堆破铜烂铁!"
他不再多言,抓起绝灭枪大步流星地冲向铁血旗队伍。铁血旗弟子们见旗主亲自督战,纷纷举起兵器响应,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擂响。"跟老子走!拆了狗官的铁疙瘩!"冷千绝的怒吼声瞬间压过了战场喧嚣,"记住!专打贵的!专砸值钱的!让九千岁那老阉狗心疼得睡不着觉!"
冷千绝率部如猛虎下山,直扑敌军器械位置。果然如陆九章所料,禁军重装备在山地行动迟缓——弩车需八人抬行,在陡峭的石阶上寸步难行;投石机更是笨重,每移动一步都要垫上圆木。铁血旗众出身绿林,最擅山地袭扰,他们像猴子般在山石间跳跃,不正面冲击敌阵,而是借助密林和峭壁掩护。
李三用开山斧劈断弩车绞盘的麻绳,张五则射出火箭点燃投石机的木质部件!冷千绝枪出如龙,一枪挑飞一个试图修复弩车的士兵,绝灭枪枪尖精准刺入青铜轴缝隙,借力猛地一拧,只听"咔嚓"脆响,转向轴应声断裂。
轴芯处赫然刻着九幽盟特有的蛇鳞纹标记!这证实了陆九章的推断,丙字库军械果然与九幽盟存在暗中合作!
那些精密又昂贵的部件哪里经得起这般针对性的摧残?往往几十息间,一架价值百两白银的弩车就彻底瘫痪,绞盘断裂,转向轴变形,沦为废铁!屠千刃在下面看得心头滴血,他猛地勒紧缰绳,乌骓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废物!连几辆破车都护不住!"他怒吼着,恶鬼面具下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不得不分兵去保护这些笨重的"家当"------原本主攻的龙骧营分出三百人去护卫器械,攻势顿时为之一滞!
冷千绝率铁血旗死守千尺幢,以断轴钉破坏禁军弩车,拖延其攻山速度------三日之内,禁军竟未能前进一步,为洛清漪转移账册争取了宝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