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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淌进祠堂，青瑶蹲在廊下翻晒栗子壳。壳子被晒得酥脆，泛着焦糖色的光，风一吹就发出“哗啦”的轻响，像谁在摇着把碎金做的扇子。墨尘坐在门槛上削竹片，要给二丫做个装栗子的小竹篓，竹屑簌簌落在他脚边，混着点栗子壳的碎屑。
“李婆婆说，这壳子烧成灰能治烫伤。”青瑶把栗子壳拢成小堆，指尖沾着层细粉，“去年张婶炸油条烫了手，就是用这灰抹好的。”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摸出颗圆滚滚的栗子，往墨尘嘴里塞，“尝尝，刚炒好的，放了点桂花。”
墨尘下意识张嘴接住，栗子的甜混着桂花的香在舌尖炸开。他含糊不清地说：“比镇上糖炒栗子还香。”手里的竹片却没停，三两下就削出个篓底，边缘修得圆圆的，像朵撑开的荷叶。
青瑶看着他专注的侧脸，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细小的阴影，耳后那点芦苇灰还没洗干净，却一点不狼狈。她忽然发现他袖口的浅灰补丁上，多了朵小小的刺绣——是李婆婆昨夜偷偷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却看得人心里发暖。
“你看这篓子的花样行不行？”墨尘举起竹篓半成品，上面用细篾编了圈花纹，像串小小的栗子，“二丫说要带点去给山里的小刺猬，说上次见它时，刺上还挂着颗没吃完的栗子。”
青瑶笑着点头：“再编个小盖子吧，免得栗子掉出来。”她往竹篓里放了颗炒栗子，“这样正好，能装下二十颗。”
正说着，二丫举着个布包跑进来，布包上沾着草汁，里面鼓鼓囊囊的。“瑶姐姐你看！我采的野山楂！”她把布包往桌上一倒，红玛瑙似的山楂滚了一地，“墨尘哥哥说，用栗子壳煮山楂水，酸中带甜，可好喝了。”
墨尘放下竹片，捡起颗山楂擦了擦，往嘴里丢：“确实酸，得放两颗冰糖。”他忽然起身往灶房走，“我去烧点水，正好试试二丫说的方子。”
青瑶跟着进了灶房，看他往锅里丢栗子壳，又抓了把山楂放进去。火苗舔舐着锅底，栗子壳渐渐渗出褐色的汁，混着山楂的酸香漫开来。她靠在门框上看他忙碌，忽然觉得这烟火气里，藏着比糖炒栗子更暖的东西。
“你膝盖的淤青好点没？”她忽然问，目光落在他裤腿的靛蓝补丁上。
墨尘搅着锅里的水，含糊道：“早好了，就蹭破点皮。”
青瑶却不理他，转身从药箱里翻出瓶药膏，往他膝盖上抹：“李婆婆说这药膏得天天涂，不然会留疤。”她的指尖轻轻按在淤青处，墨尘忽然闷哼一声，耳根腾地红了。
山楂水熬好时，夕阳已经漫了进来。青瑶把水倒进粗瓷碗，上面漂着片栗子壳，像只小小的船。二丫捧着碗喝得直咂嘴，山楂的酸混着栗子壳的甘，竟真的格外清爽。墨尘坐在旁边喝着水，忽然指着碗里的栗子壳笑：“你看这壳子，像不像咱们上次在河边捡的碎瓷片？”
青瑶低头一看，果然见那壳子边缘泛着圈浅白，像极了青花瓷的纹路。她忽然想起货郎给的二十文钱，却觉得这壳子比二十文金贵多了——它烧过能治烫伤，煮水能调味，还能陪着孩子们的笑声，在寻常日子里慢慢熬出暖来。
墨尘把编好的竹篓递给二丫，篓子里放着十颗炒栗子，颗颗饱满。“明天去给小刺猬送栗子时，别往深处走。”他叮嘱道，“山里有獾子，听见动静要赶紧跑。”
二丫点点头，抱着竹篓跑出去，布包上的山楂汁蹭了墨尘一身，他却笑着没在意。青瑶拿起块布给他擦衣服，指尖划过他袖口的浅灰补丁，忽然觉得这补丁像面小镜子，照见了李婆婆的针、二丫的笑、还有墨尘藏在竹片里的心意。
暮色渐浓时，灶膛里的火渐渐弱了，栗子壳的香还在屋里弥漫。墨尘往灶膛里添了把干壳子，火星子“噼啪”跳起来，映得两人的脸红红的。青瑶忽然说：“等栗子吃完了，咱们去栗子林捡些落果吧，李婆婆说泡在酒里能治风湿。”
墨尘点头，往她手里塞了颗炒栗子：“再捡些壳子回来，给你做个装针线的小匣子，就用今天削的竹片，上面刻满栗子花纹。”
窗外的风穿过祠堂，带着点凉意，却吹不散屋里的暖。青瑶捏着手里的栗子，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颗炒栗子，外壳看着普通，里面却藏着甜，要慢慢剥，细细品，才能尝出那藏在壳缝里的，最踏实的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