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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号”如同宇宙尘埃中一颗沉默的顽石,隐匿在星云碎片的阴影里。主屏幕上,代表着战火与毁灭的红色区域仍在缓慢而坚定地蔓延,像滴入清水的血污,一点点玷污着星图的蓝色背景。偶尔有扭曲的残骸或失控的能量束从隐匿点附近掠过,提醒着他们外界的惨烈。舰桥内无人说话,只有设备低沉的运行声和每个人压抑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从受损管道渗入的)与绝望混合的味道。
程皓一拳砸在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打破了死寂:“操!就眼睁睁看着?老子的兄弟,那些星球上的人……”他双眼布满血丝,声音因愤怒和无力而嘶哑。他是战士,他的本能是冲向战场,与敌人厮杀,守护身后的一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在阴影里,做一个……旁观者。
傅深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不断刷新的、令人窒息的情报流上,他的侧脸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如同冰雕。“根据现有信息模型推演,联盟有效抵抗持续时间不超过标准时间72小时。‘环之影’的科技优势和组织效率,呈现碾压态势。我们此刻介入任何一场局部战斗,改变最终结果的概率低于百分之零点三,自身生存概率低于百分之十五。”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这是情感与效率的悖论。送死,并非最优解。”
他看向林黛,更准确地说,是看向她手中那枚似乎与当前绝望氛围格格不入的、散发着微弱恒光的“遗民之钥”。“‘方舟’系统赋予你的核心权限是‘观测者’。理论上,我们此刻最‘正确’的行为,是记录这场‘净化’,作为宇宙演化的一个数据节点。”
“记录?眼睁睁看着无数文明被抹去,看着生命在所谓‘高效’的名义下消亡,然后把这叫做‘数据’?!”程皓猛地转向傅深,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这就是你们这些搞计算的冷血逻辑?!”
“那么冲出去,像扑火的飞蛾一样壮烈地死去,就是热血和勇气?”傅深冷静地反问,眼神锐利,“让你的死亡仅仅成为敌人战绩统计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数字,就是守护?”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立场和思维模式,在这狭小的舰桥内激烈交锋。一个是凭本能和情感行动的铁血守护者,一个是依循逻辑和概率行事的冷静战略家。他们都无法说服对方。
而林黛,则是他们争论的焦点,也是那个必须做出最终决定的人。
她看着屏幕上那些闪烁的求救信号,仿佛能听到无数生命在战火中消亡前的哀鸣。她想起翠翎星上那些鲜活的面孔,想起阿米尔长老眼中对故土的眷恋,想起这一路上遇到的、无论是美好还是丑陋、但都真实存在着的一切。艾努斯想要抹去的,正是这些。
她也感受着“遗民之钥”传来的、与遥远“摇篮”协议的微弱共鸣,以及脑海中【β】级权限那冰冷的提示——【最高优先级任务:定位并确保‘摇篮’协议完整性】。
“观测者”?记录这场毁灭?
“守护者”?投身于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
她的心脏因这沉重的抉择而剧烈跳动。她想起艾拉,那个把她“坑”上这条路的系统,它最初的目的,似乎也只是让她“观测”剧情,而非改变。难道她绕了这么大一圈,最终还是要回到“观测”的原点吗?
不。
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她不是艾拉设定的那个只会躺平、被动接受命运的女配。她也不是纯粹的、不带感情的“观测者”。更不是只能遵循某种固定模式的“守护者”。
她是林黛。
是经历过背叛,也在绝境中收获过信任的林黛。
是拥有“兼容性”,能连接“方舟”,也能共鸣“摇篮”的林黛。
是艾努斯计算中最大的“变量”!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程皓因愤怒而紧绷的脸,和傅深那看似冰冷、实则同样承受着巨大压力的眼神。
“我们不去送死,”林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焦躁的力量,“我们也不做冰冷的记录者。”
她走向主控台,将“遗民之钥”轻轻按在某个接口上。密钥的光芒流转,与她脑海中那个模糊的坐标产生更强的共鸣,一个更加清晰的、位于宇宙某个维度夹缝、意识与物质交织区域的路径图,被投射到主屏幕上。那地方,被古老的意志碎片称为……“创世回响”。
“‘摇篮’协议,是宇宙生命多样性的保障,是防止被单一意志控制的最终保险。”林黛看着那路径,语气坚定,“艾努斯发动全面战争,既是为了削弱抵抗,也是为了制造足够的混乱和能量扰动,来掩盖他定位并入侵‘摇篮’核心的最终行动!他比我们更接近那里!”
她转向她的同伴:“如果我们现在去战场,我们救不了任何人,只会白白牺牲。但如果我们能在他之前,或者在他成功篡改‘摇篮’之前,抵达那里……我们或许无法赢得这场战争,但我们有可能……保住未来战争之后,宇宙重新孕育生命、恢复多样性的‘希望’!”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这不是‘观测’,也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守护’。这是……在毁灭的洪流中,为未来保留一颗‘种子’。是在艾努斯试图设定的终极规则之外,寻找一个……‘例外’!”
程皓眼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决绝的光芒。他明白了。这不是逃避,而是将拳头收回来,为了打出更致命的一击——目标,直指敌人的心脏和终极目标。
傅深推了推眼镜,屏幕上快速进行着新的概率演算,结果显示,虽然成功率依旧低得可怜,但相比于介入正面战场,这条路至少存在理论上的“扭转点”。“逻辑上……存在可行性。风险等级:超越计量范畴。但……这是唯一存在‘非零希望’的路径。”他最终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近乎疯狂的方案。
团队的意志,在这一刻,统一了。他们选择了一条超越“观测”与“守护”的第三条路——成为在终局之前,为宇宙保留最后火种的“变量”,一个不被艾努斯计算完全囊括的“例外”。
“破晓号”的引擎开始低声咆哮,调整航向,对准了屏幕上那条通往“创世回响”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路径。
林黛最后看了一眼那满是战火的星图,将那份沉重与悲伤深深埋入心底。
她知道,无论成败,他们都无法挽回已经和即将逝去的无数生命。但他们将奔赴的,是决定那些逝去是否还有意义的最终战场。
她握紧了密钥,感受着其中承载的厚重期望与责任,轻声道:
“我们……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