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折柳枝

第36章 疯妇(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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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客州盯着她指间那点跳动的火苗,忽然低低地笑了。

他的笑声里裹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温照影,你唬谁?这是侯府,三步之外就有巡夜的家丁,你敢点火?”

他笃定她不敢。

眼前的女人,素来是京中闺秀的范本,绣得一手好花,说得一口软语,连踩死只蚂蚁都要念声佛。

方才提着油桶时手腕发颤的样子,分明不是她……

温照影没说话,只缓缓抬起另一只手。

那只手曾捻过无数柔软的丝线,此刻却攥着半叠纸。

是绣娘们托她保管的户籍文书,边角已被她捏得发皱。

“你不要逼我啊,夫君。”她的声音平得像冰面。

顾客州脸上的笑僵了。

他看见她将文书往油浸过的锦垫上一按,纸页立刻吸饱了油,边缘卷成了波浪。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他后退半步,撞在案几上,砚台“哐当”落地。

“温照影,你病了!我这就去请太医!”

他语无伦次,眼里终于浮出恐惧。

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温照影!

那个会在他晚归时留盏灯,会在他咳嗽时递上蜜饯的女人,此刻眼底只有一片死寂的冷,像雪山崩裂前的平静。

“病了?”

温照影微微偏头,月光恰好落在她眼睫上,竟生出几分悲悯的模样。

“是啊,被你一点点逼病的。”

她往前递出火折子,火苗舔上浸油的文书,腾地燃起簇蓝焰。

“顾客州,你记着,”她看着他骤然惨白的脸,字字带刃。

“我本想做朵安安稳稳的白梅,是你非要把我折下来,扔进泥里,还要往根上浇滚油。”

她抬手,火折子离他的衣襟只剩半尺,热浪扑得他鬓角的发丝微微卷曲。

“顾客州,你以为我不敢?”她的声音轻得像烟,却钉得他动弹不得,“这火,离你的皮肉有多近,离那些孩子的性命,就有多近。”

话音落时,她忽然松手,火折子坠向地面,却在触及油痕前被她一脚踩灭。

“噗”的一声,蓝焰骤然缩成点火星,最后归于死寂。

满室浓烟里,她立在原地,素色披风上落着几星烟灰,侧脸在残烛里白得像玉,仍是那副清冷如月的模样。

只有被火燎过的锦垫在散发焦糊气,提醒着方才那瞬间有多惊心动魄。

浓烟漫上来时,她转身往外走,素色披风扫过门槛的火星,竟没沾半点烟火气。

她立在廊下,抬头看了眼天边的月。

月亮仍是圆的,清冷如水,照着她素净的侧脸,依旧是那副不染尘埃的白月光模样。

闻铃,谢谢你。

温照影刚走到房门,就被匆匆赶来的管家拦住。

老夫人的福寿牌被他捧在手里,檀香木牌面泛着冷光。

“夫人,老夫人请您去正院。”管家的声音发紧,眼角余光瞟着她披风上的烟灰。

温照影没动,只望着廊外的雪。

月光落在她肩头,将那几星烟灰衬得格外分明,像白纸上溅了点墨,却丝毫不损她那份清冷。

正院里,老夫人端坐在紫檀圈椅上,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

顾客州站在一旁,看见温照影进来,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有后怕,有恼怒,竟还有点不易察觉的试探。

“跪下。”老夫人的声音沉得像冰,“侯府容不下你这等放火烧屋的疯妇!”

温照影屈膝,裙摆扫过冰凉的青砖,动作从容得像在绣坊里整理丝线。

“老夫人要罚,妾身认。”她抬眼时,目光掠过顾客州,“但放火是假,被逼是真。”

“你还敢狡辩?”太夫人将佛珠往案上一拍,“顾客州,你说!这媳妇还能要吗?”

顾客州垂下头,抿唇。

他该顺着老夫人的话,可看着温照影那双静得像深潭的眼,话到嘴边却变了味:“她……她许是一时糊涂。”

太夫人猛地瞪向他:“糊涂?我看是你也疯了!明日就写休书,送她回温家!”

“休书不必写。”温照影忽然开口,声音清得像雪水,“若侯府容不下,照影自请离去便是。当初的嫁妆,还请侯府归还。”

她竟真的应了?

顾客州的心猛地一沉。

他原以为她至少会露出点不舍,可她脸上只有一片漠然,仿佛离开侯府于她而言,不过是换个绣绷子。

“你果然是疯了!”他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离了侯府,你以为温家还能容你?那些孤女还能护得住?”

这是试探。

温照影听得懂。

他在赌,赌她的软肋仍是那些绣娘,赌她的“决裂”不过是一时气盛。

她忽然笑了,笑意浅浅的,像落在梅枝上的雪,美得不真切,带着刺骨的冷。

她抬眼看向顾客州,目光锐利如针:“总好过被枕边人从背后捅刀子,不是吗?”

顾客州被她看得一窒。

她眼底的决绝太真,真得让他心慌。

他走上前,把她拉起来,低声喝道:“对我也就算了,你跟娘亲服服软,这事就罢了。”

“夫君真疼我啊,险些连命都没了,还想着护我?”

她挣开他的手,动作轻缓,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素银簪子在烛火里晃了晃,映得她侧脸愈发冷白,像尊淬了冰的玉像。

“照影!”顾客州的声音沉了沉,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眼底却藏着丝慌乱。

他在给她台阶,她怎么就不懂?

她偏要把话说得这么绝,像要把两人之间最后一点转圜的余地都烧干净。

老夫人将佛珠往案上一拍:“看来是真疯了!这等不知好歹的媳妇,留着是祸害!”

“老夫人息怒。”

温照影忽然屈膝,对着老夫人福了福身:“不是妾身不知好歹,是有些底线,碰了就再也圆不回来了。”

她抬眼看向顾客州,目光里没了方才的锐利,反倒添了几分悲悯,像在看个执迷不悟的孩童:“你忘了,我若真想闹,不必等到今日。”

顾客州的脸“唰”地白了。

她这话戳中了他的软肋。

“你……”他指着她,指尖发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温照影没再看他,只转向老夫人:“照影从此与安平侯府再无瓜葛,还请尽快为世子安排续弦。”

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偏生那份从容里,透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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