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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同一砚磨得浓稠的徽墨，正由着晚风这支大笔，在京城的天幕上缓缓晕染。朱雀大街的喧嚣尚未完全褪去，零星的灯笼已陆续点亮，将青石板路映得忽明忽暗。白若雪哼着自编的《糖葫芦小调》，脚步轻快得像踩在棉花上，腰间的钱袋随着步伐“哐当哐当”作响，里头新赚的铜板硌得她后腰发痒——今日“夜光糖球”大卖，油纸包着的铜钱足足塞满了整个钱袋，分量沉得能砸晕一只偷吃的狸猫。
“十车糖葫芦！”她掰着手指头算，指尖蹭过袖口里藏着的小瓷瓶，瓶身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午后在小院里捣鼓“防身神器”的情景——捣碎的野山椒泡在陈醋里，盖子一拧，那股子冲劲能把人呛出眼泪。自从上次丞相公子带着家丁来摊位前“理论”，被她用半袋花椒面呛得落荒而逃后，这小瓷瓶就成了她的贴身标配。成本不过三枚铜板，效果却比镇北王府旧藏的那些精巧暗器实在得多。
拐进城西那条夹在两层矮楼之间的窄巷时，最后一缕夕阳正被高墙吞灭。巷子深处飘来一股潮湿的青苔味，白若雪下意识地放慢脚步，耳尖捕捉着身后是否有异常响动。她数着脚下的石板缝，刚走到第三十六块，三道黑影突然像从墙缝里挤出来似的，“呼”地窜到面前，带起的风把她额前的碎发吹得乱晃。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为首的壮汉嗓音粗哑，蒙脸的黑布上打着好几个补丁，露出的眼睛里凶光毕现，手里的砍刀挥得“呼呼”作响，“留下钱财，饶你小命！”
白若雪吓了一跳，后退半步才看清那砍刀的刃口——上头的锈迹厚得能刮下一层，刃尖还缺了个小口，比她早上切糖块的菜刀还钝三分。她忍不住眯起眼，上下打量这三人：左边那个的蒙脸巾歪系着，露出半拉招风耳；右边那个的裤腿一长一短，显然是匆忙中套上的；为首壮汉的靴子更离谱，鞋帮子上还沾着半块没抠干净的泥巴。
“我说三位大哥，”白若雪压下心头的惊惧，反而笑出了声，“你们这劫道的行头，是从哪家当铺淘来的二手货？”她指了指壮汉的刀，“就这锈刀子，砍我家后院的老槐树都得崩口，能吓唬谁啊？”
壮汉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地吼道：“少废话！再啰嗦老子砍了你！”说着，三人呈三角之势逼上来，劣质烧酒的气味混着汗味扑面而来，熏得白若雪直皱眉头。她暗暗叫苦，早知道就该在瓷瓶里多泡两根野山椒，这味儿比她的辣椒陈醋还冲！
退到墙角再无退路，白若雪的指尖已触到袖中的瓷瓶，指腹摩挲着粗糙的陶土瓶身，正盘算着是先喷左边还是先喷右边，头顶突然响起一阵衣袂破风之声！
“叮——”
一声清越的剑鸣划破暮色，一道寒光如流星般坠落，快得只在眼前留下一道银白的残影。为首壮汉只觉手腕一轻，“当啷”一声，手里的砍刀已断成两截，断口处平滑如镜，还在微微震颤。他惊愕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直到冰凉的剑尖抵住咽喉，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南宫翎手持长剑，墨色衣袍在晚风中猎猎翻飞，宛如暗夜中降临的神只。他甚至未看那壮汉一眼，只冷冷扫过另外两个劫匪，吐出一个字：“滚。”
那两个劫匪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膝盖一软便“扑通”跪倒，额头在石板上磕得“咚咚”响：“大侠饶命！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是丞相府的管家给了五两银子，让我们……让我们给这位姑娘一点教训……”
“丞相府？”南宫翎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剑身微抬，便有血珠顺着刃尖滴落。
“将军！”墨影带着数名亲兵从巷口冲进来，见状立刻上前将三个劫匪捆了个结结实实，动作麻利得像是在捆柴火。他眼尖地瞥见白若雪袖兜里露出的小瓷瓶，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幸好将军来得及时，不然这仨倒霉蛋怕是要被白郡主的“辣椒水”折腾得生不如死。
南宫翎收剑入鞘，转身看向白若雪，目光快速扫过她全身上下，见她除了裙摆沾了点灰尘外并无大碍，紧绷的下颌线才稍稍放松，语气却依旧带着惯有的冷硬：“无事？”
白若雪拍了拍裙摆，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他额角还带着赶路的薄汗，墨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平日里冷若冰霜的眼眸此刻盛满了不易察觉的紧张。她忽然觉得心头一暖，却偏要扬起下巴，一脸嫌弃地撇嘴：“将军，您这‘英雄救美’的脚程，怕是该让墨影侍卫给您加练晨跑了。”
南宫翎：“……” 他刚在军营处理完紧急军务，听闻城西有异动，连甲胄都没来得及换就策马狂奔而来，自认为速度已是极限。
“您可瞧好了，”白若雪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从他们跳出来到您砍断刀，整整三息的时间！”她顿了顿，像变戏法似的掏出那个小瓷瓶，在南宫翎眼前晃了晃，瓶身贴着张歪歪扭扭的纸条，上头用炭笔写着“秘制防身液”五个大字，“我这辣椒陈醋水都摆好pose了，就差喊‘action’了，您说您要是再晚来半息，我是不是得给这仨大哥表演个‘辣雾迷眼’？”
墨影在一旁扶着额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将军啊，您这威风凛凛的救美场面，咋每次都让白郡主给搅和成喜剧呢？
南宫翎看着那个其貌不扬的小瓷瓶，又看看白若雪那双亮晶晶的杏眼——里头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恐惧，反而盛满了狡黠的笑意。他征战沙场多年，斩过敌将，破过千军，此刻却觉得手中的长剑无比沉重，甚至比不上这只小瓷瓶来得“实用”。
“本王……”他想解释军营事务繁杂，却被白若雪摆摆手打断。
她绕过南宫翎，像逛菜市场似的走到被捆成粽子的劫匪面前，蹲下身用鞋尖戳了戳为首壮汉的肩膀：“哎，说你呢！做什么不好偏要做劫匪？就算要做，能不能有点职业操守？”
壮汉被戳得一哆嗦，哭丧着脸求饶：“姑奶奶，小的们错了，再也不敢了……”
“错了？错哪儿了？”白若雪挑眉，像个严厉的私塾先生，“第一，选址错误。”她指了指狭窄的巷子，“这么窄的地方，通风差不说，跑都没地儿跑，我要是真喷了辣椒水，你们仨不得跟腌酸菜似的在这儿呛成一团？”
劫匪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