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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曜逃离并现身九姓世家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异管局本已波涛汹涌的暗流。
郑扬坐在总控室冰冷的金属座椅上，面前的光屏上定格着卫星最后捕捉到的吴曜消失在九姓世家结界边缘的模糊影像。
总局长刚毅的脸上线条紧绷，使劲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九姓世家那超然物外的古老存在，吴曜去那里做什么？他得到了什么？这关乎的已不仅是异管局的颜面，更可能关乎整个世界的走向。
“辰砂弦。”郑扬的声音透过加密通讯，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我需要你帮一个忙，作为桥梁，联系卫矛珩家主，传达我的请求：异管局局长郑扬，请求当面一见。”
通讯那头的辰砂弦沉默了片刻，清冷的声线没有起伏，“我去问问。”
等待的时光格外漫长。两天后，辰砂弦的回复传来，简洁如他本人，“家主应允。随时可至。”
郑扬没有丝毫耽搁，以最快的速度，在辰砂弦的引导下，穿越了重重玄奥的结界与迷障，再次踏入了那片仿佛独立于时间之外的古老山谷。
青石小径依旧，草木清香依旧，但空气中弥漫的凝重气息却比上次更甚。郑扬被引至那座爬满青苔的静室前。
静室门无声开启。卫矛珩盘坐于蒲团之上，依旧是那身朴素的麻衣，白发如雪，眼神深邃如星空。他微微抬手示意郑扬坐下，面前只有一杯清茶，氤氲着袅袅白气。
没有寒暄，郑扬开门见山，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家主，吴曜…他来这里，究竟为了什么？”
卫矛珩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叶，动作舒缓。他没有看郑扬，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某个遥远的地方。良久，才缓缓放下茶杯，声音苍老而平静。
“他所求之事，关乎甚大。恕老夫…不能多言。”
郑扬的心猛地一沉。不能言？这比直接拒绝更令人不安。
总局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卫老，九姓世家所期望的，应当与我异管局目标一致。难道偌大一个异管局，集合举国之力，竟比不上一个……一个失控的吴曜吗？”
郑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被轻视的不甘，更有着对局势失控的深深忧虑。
卫矛珩终于抬眼看向郑扬。那双仿佛蕴藏星河的眸子里，没有轻蔑，没有褒贬，只有一种勘破世事的淡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郑局长，莫要误会。”卫矛珩缓缓摇头，“非是异管局不及。而是道不同。”
卫矛珩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贴切的比喻。
“吴曜此人此刻，便如那手握燧石，于无尽黑暗中试图点燃第一缕星火的原始先民。燧石简陋，火星微弱，点燃薪柴的希望渺茫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但他手中，终究握着那一点点燃的可能。”
“而异管局……”卫矛珩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奈，“便如同那拥有浩瀚江河之水的人，立于同样的黑暗之前。水虽浩瀚，倾盆而下，却浇不灭那源于规则与虚空的‘暗’。非水之过，亦非水之少，是水火殊途。”
静室内陷入死寂。郑扬如遭雷击，僵坐在原地。卫矛珩的比喻如同冰冷的刻刀，精准地剖开了他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
面对创生母神和其背后的权柄，人类现有的力量体系，是否真的走错了方向？是否真的徒劳无功？吴曜那看似疯狂绝望的做事方法，难道竟是那唯一希望渺茫的“燧石”？
这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吴曜的背叛更让郑扬感到窒息般的沉重。
郑扬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他心中盘旋已久的问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么…家主，九姓世家……你们的存在，究竟是为了什么？仅仅是守护那封印吗？还是……？”
卫矛珩的目光骤然变得深邃无比，仿佛穿透了郑扬的灵魂，看到了更遥远的时空长河。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那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也更为沉重。它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代表现世力量的郑扬与代表古老传承的卫矛珩之间。
老人缓缓站起身，走到静室门前，亲手拉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门外清冷的月光和山谷的微风涌了进来。
“郑局长，请回吧。”卫矛珩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送客的决然。
……
郑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那片古老山谷，又是如何回到异管局那冰冷又充满金属气息的总控室的。
郑扬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环形光屏前。屏幕上，并非战术地图，而是一幅由多颗高精度侦察卫星拼合而成近乎实时的全球俯瞰图。山川河流，城市灯火，在屏幕上无声流转。
总局长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东亚区域某个不起眼的坐标点上，那是吴曜最后消失，或者说是开始的起点。
郑扬的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如同永不弯曲的钢枪。但那双曾经锐利，充满决断的眼睛里，此刻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茫然与无力。
卫矛珩的话如同魔咒般在他脑中回响。
“燧石点火…江河之水…”
郑扬看着屏幕上那个代表着吴曜可能所在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光点，又看了看屏幕所代表的他穷尽一生心血守护的庞大国土与亿万生灵。
巨大的矛盾撕裂着他。是相信那古老存在眼中渺茫却唯一可能的“燧石”，还是坚信自己手中这看似浩瀚却可能“水火殊途”的江河？
异管局的力量，国家的力量，人类的力量，在面对那超越理解的命运时，究竟该投向何方？
总局长郑扬，这位掌控着东方最强大超凡力量的男人，第一次，对着冰冷的屏幕，陷入了漫长而艰难的沉默。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控制台边缘，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回响，如同他此刻内心的叩问。
